长颈鹿不会跳舞 第15章25希望

    1.

    彦歆曾经很努力地记过一个人的名字，那是在她高一的时候，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情书后的那个署名，就是江奕。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的，这个给她的生活带来第一缕阳光第一丝温暖的人，就是江奕，而不是海海。

    她没有办法将此时此刻的江奕，和中学时候的那个江奕联系在一起，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这种巧合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影视剧里，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出现在她生活里。

    她在和江奕通过电话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阳台上，还有剩下的一堆衣服没有洗，她只是怔怔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个上午，错过了外面灿烂的阳光。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除了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她能想起来的，还有之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英俊面庞。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也是她生命里，遇到的最重要的一个人。

    在她从前的生活里，没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没有一个人是重要的，纵然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海海。

    曾经，她的确离不开海海，海海也离不开她。

    她的生命里，的确需要一个海海那样的角色，是王海海，还是张海海，或者是赵海海，都可以。但是，最终，不管是什么海海，都不是彦歆心里那个重要的人。

    现在的海海的确没那么重要了，她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事实就是那样，她现在不需要他了，他在她生命里的使命已经完成，他可以随时随地结束她和海海现在这种状态，她不会心疼，更不会舍不得。

    从这一天开始，彦歆的心里便开始暗自期盼着什么，那个人要走了她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从来不对任何事情期待，从那天开始，她突然有了期待。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她自己都不清楚，或许，那根本就不算是期待，也许，她只不过是对未知的将来产生了恐惧而已。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这也是她生命里头一遭。

    她多么想有一个人能帮帮她，帮助她克服现在的困难，帮她走出内心的不安，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都想不明白，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事情正在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她变了，她变得少言寡语，可是，海海却根本看不出来，因为海海比彦歆更加的少言寡语。

    海海帮不上她任何的忙，他看起来是在关心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可惜，他的所作所为，对于彦歆来说，都不重要了。

    彦歆和海海，那是两个多么奇怪的人啊，谁看到他们都觉得奇怪，但是，只有彦歆和海海他们自己不觉得奇怪。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早已习惯了对方，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但是，这种感情不是亲情，不是爱情，甚至不是友情。

    什么都不是，谁都说不清，无从归类的感情，随时都会化为乌有。

    2.

    初夏的某一天的深夜，彦歆睡意全无，她满怀心事，她在这样的夜里已经连续失眠了许多天。彦歆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宿舍里另外一个人的叹息。

    那个和彦歆同时发出叹息之声的人，叫田玉娜。田玉娜叹息过后，在黑暗的屋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彦歆不知道田玉娜在笑什么，却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突然说了一句：“唉，我们宿舍里居然有两个花痴啊。”

    说这话的，是张忆之。

    宿舍里的范海星接着说：“是啊是啊，要说田玉娜犯花痴我知道，可是，彦歆怎么也犯花痴啊，啊？呵呵。”

    彦歆惊讶地问：“我？我有吗？没有吧？”她极力否认。

    田玉娜又嘿嘿呵呵地笑了一阵，突然说道：“这是人家的初恋嘛，白天装矜持装淑女装得很累了，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笑笑，都不要见怪呵呵。”

    张忆之说：“你还用装吗？你已经是淑女了好吧？再说了，你的男朋友不是毕业了吗？他早就不在学校了，你装淑女给谁看啊？”

    “啊？田玉娜你有男朋友了？”彦歆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却引来张忆之等人的嘲笑。

    “彦歆，田玉娜都谈了好几个月的恋爱了，你不会是刚刚才听说的吧？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

    “彦歆，你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是听说之后又忘掉了？你不是反应慢，是记性差，这种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们都议论了好多天了，彦歆你是不是在梦游？”

    “不管是哪种，我之前就告诉过她，这肯定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张忆之说。

    “天哪，彦歆才多大？怎么会老年痴呆？彦歆，你不要相信忆之的话。”范海星开始帮彦歆说话了。

    “我当然不信她的话......可是，忆之说的有道理。”彦歆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别人在聊什么，她从来都是一知半解。

    “好了，你们不要说我了，彦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田玉娜说道。

    “什么问题。”

    “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呢？”

    “啊？哪有？呵呵。”她干笑了两声。

    “你和那个王海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彦歆从来没有想过她和海海之间的事情，不论从哪个方面，她都没有想过。

    “你们是那种......那种......情侣关系吗？”田玉娜小心地问道。

    “情侣？”彦歆皱起了眉头，她想到海海清瘦的样子，长长地脖子，不由嘿嘿地笑了起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从前，她不懂事，从前，她只有海海一个朋友，除了海海，所有的人都在欺负她，那时候，她是想过，以后结婚的话，看来只能嫁给海海了。

    可是，今夕不同往日，她虽然习惯性地依赖着海海，但是，她再也不会把海海当成自己未来的丈夫了。在她对将来的一切幻想中，都没有了海海。

    “你笑什么？是不是？”田玉娜催促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彦歆说。

    “可是你们天天腻在一起啊！”田玉娜说。

    一边的张忆之急忙插嘴道：“是啊是啊，彦歆，那个王海海木木呆呆的，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我哪里有喜欢他了？我们不过是......”彦歆急忙辩解，她和海海不是情侣，那是什么呢？普通的朋友？她自己都不会信的。“对了，我们只是熟人而已。”

    “熟人？”另外三个人几乎同时发出这样的疑问，她们谁都不相信这样的答复。

    “对啊，就是那种很熟很熟的，我知道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他知道我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我们天天在一起，就是相互弥补各自的缺点。”彦歆说完，兀自点头，她对自己的这一套解释很是满意。

    可是，她说得对吗？她真的和海海很熟很熟吗？她和海海既然彼此熟悉，可是，她怎么会不知道海海喜欢她呢？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那一条蛔虫，谁都不会无私到将自己完全交给别人，就算他是王海海，就算他深深地喜欢这彦歆，他都不会将自己心底的渴望表现出来。

    他们终归是两个人，他们终归不会在一起。

    “既然你不喜欢王海海，那你有喜欢的人吗？”田玉娜继续问彦歆。

    “这个......”明明是在深夜，明明是在黑暗里，谁都不知道彦歆此刻的模样。

    她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她可以坦诚地面对她和海海之间的关系，却不敢面对自己对那个大三学长的爱慕。

    彦歆说：“有啊，不过，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或许，或许那个叫江奕的人认识，他们好像是同一个班。”

    “什么？江奕？”那三个室友又是异口同声地发问，她们的语气里，带着惊讶，惊喜，还有一点惊吓。

    彦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弱弱地问道：“是啊？是江奕，怎么了？”

    “傻彦歆，你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张忆之说。

    彦歆才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运气，她撇了撇嘴，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好运气？即使有好运气，也会从我身边溜走的。而且，接下来的都是坏运气，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说，我今年会不会挂掉所有的科目啊？”

    “唉，学得好有什么用？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你只要抓住那个叫江奕的人，就好了。”范海星说。

    “你们以为我和江奕？呵！我都没有见过他。”彦歆说。

    “可是，江奕说他见过你，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你。”田玉娜说。

    “是吗？呵呵，我脑子真是坏掉了。”彦歆自嘲着，眼皮一合，居然睡着了。

    像这样的深夜，总是能听到这样的四个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她们天生是会八卦的，她们总是多愁善感，她们也有成长的烦恼，她们也在这样的青春里憧憬，在这样的深夜里躁动着，她们其实并不是在寻求解决的办法，她们在提出问题的时候，也许心中的答案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寻求答案并不是目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她们去考虑的，她们多数的时间，不过是在寻求一种认同。

    结果如何并不重要，但是，聊天，就要口无遮拦地聊。彦歆无意中说出她和海海之间的关系，她总结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一针见血，还好，这些话只有宿舍里的四个人听到了，明天，谁会记得他们前一天晚上说过什么话呢？谁会真正地关心彦歆和海海到底会是什么结果呢？

    明天天亮以后，彦歆是一定会忘记的，没办法，她的记性帮不上她什么忙。至于说她的那些室友，谁会去管她和海海呢？她和海海之间实在是太无聊了，实在是没什么好八卦的。

    3.

    彦歆宿舍里四个人之间的谈话，其实只有一个人记得，那个人就是田玉娜。

    田玉娜的男朋友叫方科，分科正是和江奕一起创业的人。

    江奕在见过彦歆的第二天，她是带着绝望离开的学校，他以为，他和彦歆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那天在教室的碰面，不过是上帝对他仅有的一次垂青。是对他这么多年苦恋一个人的犒赏。就这么一次机会，让他多年的心酸再一次放大，让他走的时候，留下了无限的牵挂。

    深圳是那么好去的吗？创业是只有激情就够的吗？你不断了自己的念想，舍弃了那些不必要的困扰，离开那些消极的人，你怎么能有激情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真的是他的理想吗？江奕离开校园的那一刻，居然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疑问。

    那天，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方科，一个叫阿城，方科老成持重，阿城幽默诙谐，他们都是编程的一流高手，他们是江奕的左膀右臂，他们的理想，和江奕的理想不谋而合，他们决定一起完成一项事业。

    他们走的时候，是在凌晨，只有方科的女朋友田玉娜送他们去车站。

    去往车站的路上，江奕沉默不语，阿城和方科的女朋友开起了玩笑：“小学妹，你们宿舍里有没有像你一样的美女？我和那位师兄可还是单身，有合适的介绍介绍？”

    “像我这样的没有了，不过，比我漂亮的倒是有。”田玉娜笑着说。

    “咱们学校里还有比你漂亮的人吗？”

    “当然有了，不信的话我给你看照片。”田玉娜的钱包里夹着一张照片，里面是田玉娜宿舍里四个人的合照。

    阿城看了一眼照片，惊奇地说：“唉？怎么是她？这个女的好面熟。”

    一边的方科冷笑道：“阿城，这种话要当着女生的面说，你和一张照片搭讪，她能搭理你吗？”

    阿城突然拍了一下额头，恍然道：“对了，就是昨天跑到我们班上课的那个大一女生。她的确很漂亮，可是，我怎么感觉这女孩儿脑子有问题呢？”

    江奕本来平静的心情，再一次起了波澜，他问田玉娜：“她是不是叫彦歆？”

    田玉娜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师兄突然如此激动如此反常，她急忙点头，江奕却傻傻地笑了。

    江奕这么多年，终于知道彦歆在哪儿了，他的心随着她走了好远，走了好多年，走得精疲力尽，走得迷了路，直到这一天，他们就要一南一北天各一方的这一天，他的心才从新踏踏实实地落在自己的肚子里。

    4.

    在深圳，江奕、方科和阿城三个人开始他们编写程序的日子，那是一段极其枯燥的日子，但是，这三个人早已习惯了，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只有面对，才有属于他们的出路，没有别的选择。

    2004年，手机还不是那么普遍的时候，江奕便决定开发属于他的手机应用软件，正如他从前的设想，那的确是他当是没听说过的东西，他们要创造一种东西，在深圳这座城市里，像江奕这样的人成千上万，他们在和时间赛跑，跑在前面的，就是胜利者，跟在后面的，永远都是失败者，江奕他们不想做那个失败者，他们在努力，他们还年轻。

    学校允许他们三个人离校创业，但是，学校并没有允许夏如雪离校，她的成绩并不好，她没有提前毕业的待遇，她甚至因为长时间不去上课被学校警告。

    她办了休学的手续，她就是要跟着江奕，慢说一个深圳，就算是美国，她都愿意。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她要向江奕表白。她听别人说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可是，到了夏如雪这里，却不是这样的，她和江奕之间，永远隔着一座山，她不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跨越的高山。她只有等待，她已经等待了很多年，她并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但是，她一犹豫，便错过了。

    她在想：“我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他又不是傻子？”

    可是，有些时候，江奕就是个傻子，甚至，他比一般的傻子还要傻，他忽略了夏如雪这么多年的一番苦心，他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彦歆的身上，他哪怕分出十分之一的注意力，稍微注意一□□边的夏如雪，他就会发现夏如雪对他的好，他就有可能爱上她，可是，别说是十分之一了，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江奕想尽了办法，从方科和方科的女朋友那里，打听着彦歆的消息，有一天，他终于知道了彦歆身边的王海海是怎么一回事，他更加知道，彦歆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欣喜若狂，这是多么好的机会，他已经错过了那么些年，他在苦苦的相思里虚度了时光，到现在，是三年了，还是四年了？不管几年，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想错过彦歆，他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回学校，他要找到彦歆，他要说出自己这些年的心里话。

    他已经没有心情工作了，他不想将这件事情拖下去，拖到没有结果，拖到让自己后悔，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夏如雪。并且将那天他和彦歆的相遇讲给夏如雪听。

    她被江奕的遭遇惊呆了，她又一次听到彦歆这个名字，她没想到，彦歆又出现了，而且，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能向江奕表白了，机会就是这样稍纵即逝，她已经失去了江奕，这是她的全部，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本来就没有，她本来就没有得到江奕的爱，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她只是靠着幻想，过了一天又一天。

    可是为什么，直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不，她从前还有一点点的希望，她就是靠着那一点点的希望，才鼓足勇气，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