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太过熟悉的原因吧,对阿联产生这种敬畏的感觉在所难免吧,康宁自己安慰自己。于灿灿对阿联的突然离世同样很伤心,可他没有表现的像康宁这样到了晚上就会胆战兢兢。为此也不止一次的挖苦康宁胆小如鼠。随着两人的交往进一步加深,康宁只要不上夜班就会到于灿灿那里过夜,理由就是害怕一个人睡觉总会看到阿联的样子。理由虽然一点也站不住脚,但于灿灿还是欣然接受了康宁的陪伴。说也怪,只要是和于灿灿在一起,什么恐惧心理也没有了,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年关将至。这天并不是星期天,魏敏的老娘背着大包小包来了。还是老一套,老妈妈分别给传达室老王、大夫办公室、护士办公室放下她每次必须带的花生米、瓜子等零食。这次例外每个办公室还多买了一条青州牌香烟,外加苹果之类市场上能买到的水果。当然老妈妈也没有忘了和魏敏一样的苦孩子,她特意花了八元钱买了两条简装的‘小时代’烟。
老妈妈很开心,在魏敏去换衣服的间隙,打开了话匣子,她说:“我给大夫说好了,给魏敏办了假出院,回家过完年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老妈妈继续说:“我每年过年都接小魏回去过年,没有他在家,我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没着没落的。他的兄弟姐妹都成家了,闲他脏,不让我弄他回去!每次为接小魏回家过年我都会跟他们吵一架。我自己有钱不用他们管,他们不乐意也没有办法。”老人谈笑风生,脸上看不到一丝愁容。
老人说开话了,身边的人根本插不上嘴,大家习惯了,每次都由她侃侃而谈,几乎很少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去打断她。魏敏娘虽然话很多,但句句在理让人听着非常舒服。康宁很早就对老人的身世产生了兴趣,只是不想多事。
魏敏忙着洗漱换洗衣服,还有就是饱餐一顿母亲带来的美味佳肴,他特别高兴。康宁问:“大娘,我觉得你很有学问的,说话就像读书似的。”老人一点没有隐瞒,她说:“说了你也许不信,我早年上过私塾。后来我也教过书,再后来我就去工厂上班。在后勤做管理,一直到退休。我给你说,就是你们院长也没有我退休金高呢。”老人喜上眉梢,继续说:“魏敏姊妹五个,其它几个兄弟姊妹从来没用我操心,都很有出息。唯独这个魏敏、、、、、、!”说着老人摘下帽子说:“你看看,我还有根白头发吗,都是让这个冤家给我愁得,你说我临秋末晚生了个、、、、、、!”老人有些激动,眼里不知何时开始泛起泪花。
康宁赶忙打断说:“大娘,快把帽子戴上,小心不要感冒了。老人戴上帽子‘哎’了一声说:“你们都说我想得开,不知道犯愁,我整夜整夜的失眠,谁知道,我伤心的时候就蒙头大哭一场,哭够了,把脸一洗,走在街上,我还是会笑、、、、、、!”
康宁默默地听着,再没有打断老人的话,她从褂子口袋里慢慢的掏出手绢擦了把脸,又说:“魏敏他爸,前些日子胃癌去世了,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小魏,回家后我也会瞒着他,过完年我就送他回来。他的兄妹死活不让我把小魏接回家,说只要我他弄回家,他们就不管我了,爱咋地咋地!魏敏是我养的我不管谁管。也不知小魏回家听话不,他最听他爸爸的话了,每次不听话他爸爸实揍他。我就不行,说急了,他不但和我动嘴,有时都动手打我,哎!我伤了什么天理,让我受这些罪!”老人的眼泪不自主的落了下来。
“娘,小魏听话,小魏再也不打娘了。”魏敏伸出袖子给母亲擦拭泪水。
“快吃吧!吃饱了咱们回家!”
“嗯!知道了娘,小魏听话!”魏敏大口吃着母亲给他买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老人家用手绢擦了把脸,说:“让你们见笑了,说开了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不说了,大过年的,弄得你们也跟着难受。”
“没事的大娘!”康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老人笑了,他拍了一把康宁的肩头说:“我就喜欢你,你的脾气好,今年就不用了,等再一年,你陪小魏回家过年,我给你买新衣服,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我给你钱,你们去看电影,逛公园,花多少钱我都舍得!”
“好的!到时候我一定去!”康宁笑着说。
“你可得说话算数啊,不许骗我,咱们这就算定下了。”老人很认真的看着康宁。
小魏吃饱了,老人让他喝了口水,嘱咐道:“先去尿尿,不要和去年似的上了车了又要解手。”
“嗯!嘿嘿嘿!”魏敏一蹦一跳向厕所跑去,调皮的像个孩子。
老人和小魏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康宁锁好门,接过老人的包裹,说:“大娘,我送你们到站点吧。”
老人没有拒绝,把小魏的脏衣服递给康宁,来到院门口,传达室老王送出来,笑着说:“慢走啊老姐姐!”
“老王啊!你答应我的,过了年你可一定去我家玩啊,我给你留着好酒呢。”
“哈哈哈!中!”
老妈妈指着康宁给老王说:“康宁这个孩子奇好啊!他也答应我了,再一年,你们都去我家。”
说说笑笑一直走到四路车站点老人的嘴就没有闲着,康宁目送着魏敏和他娘上车离去,才转身回来。
三十下午康宁回的家,正月初一下午就匆匆回医院了。过年职工都放假,病房里还有十多个没有爸妈或是有家没人要的老病号,需要轮流值班。春节应该是喜庆热闹的,可病房里却恰恰相反,气氛就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于灿灿放了四天假,回家过年了。在回家之前,她特别炸的鱼块,鸡脖等康宁喜欢的美味佳肴放到宿舍,康宁很感动,即便这样也无法排解她不在的寂寥。
初一晚上,康宁是在寂寞和孤独中度过的。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吃过午饭不久,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正在听收音机的康宁摘下耳机,门一开,魏敏被几个穿着很时尚的男人女人推推搡搡着,几乎是架进病房。魏敏穿的新衣服上斑斑点点很多污垢,样子有些狼狈,与那几个男人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魏敏是假出院,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就可以住下,他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的病房走去。这时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掏出烟递给康宁,然后很有礼貌的说:“大夫你好,我是魏敏的大哥、、、、、、!”康宁从来没有见过魏敏的哥哥姐姐,先是一愣,接着说:“嗯、嗯,有话进来说!”
来到办公室,魏敏的哥哥姐姐并没有坐下,就听刚才那个自称是魏敏大哥的人说:“魏敏把俺娘给推倒摔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这是魏敏吃的用的,就先放你这里,让你费心了!”说完他们把魏敏的衣物放在墙角。
“怎么回事?”康宁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魏敏虽然有些懒散,但从来没有见他打过人。
“气死了!”魏敏的姐姐接话说:“年前母亲要接魏敏回家,我们就极力反对。我们当时就说把他弄回家,你看不了他,她就是不听。你说说过了年都八十一的人了,自己都要人照顾,她偏偏说什么魏敏不在家就过不好年,口口声声说不用我们管。哎!这会好了,让魏敏推倒住院了,她自己受罪不说,我们也清闲不了。”魏敏姐姐继续说:“以前魏敏回家有父亲在,他走到哪里有俺爸爸跟着,还算听话。俺娘就是不长记性,以前就没有少挨魏敏打、、、、、、”魏敏姐姐越说越生气:“这不是今天上午吃了早饭就出门了,母亲就一路跟着,你说说她那个小脚怎么能跟的上他。娘自己说当时想拉他回家,让魏敏一肘子就给推倒了,到医院一检查小腿骨折,这不是找事吗?”魏敏的姐姐好像遗传了母亲的话多,说开了就没完没了。
康宁听了很震惊,问:“魏敏平时在院里很听话的,怎么回家就这样啊?”
“听话?听话还用常年住院了?”魏敏姐姐反问了康宁一句,继续说:“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或多或少的吃魏敏点亏,我们不让把魏敏接回家她就和我们吵,老了老了她就是不让人省心、、、、、、!”
“魏敏回家睡觉好吗?”康宁问道。
“好、好就出不了这些事了!刚回家的那天还算听话,也能按时吃药。三十晚上就不行了,药也不吃了,还喝了酒。第二天干脆就不吃药了,到处乱跑,大过年的一家人还得跟着找他、、、、、!”
“好了、好了,说够了没有?”魏敏的大哥打断了魏敏姐姐的话。接着又说:“麻烦你多费心,我们回去了,母亲在医院没有人照顾、、、、、、!”就这样魏敏的哥哥姐姐回家了。
回到病房的魏敏呆呆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除了情绪有些低落也看不出和年前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有像他姐姐说的那样拒绝吃药。可能就像大夫分析的那样,他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吃饭睡觉已经成了规律,一旦出去人多热闹了,他反而不适应了。
几天以后年假过完了,大夫上班了,护士上班了,于灿灿也上班了,一切井然有序。唯一不同的是魏敏的母亲整整半年没有来看他的宝贝儿子。他的哥哥姐姐也没有来看过这个让他们闹心的弟弟。
魏敏生活起居本来就没有规律,再加上不讲究个人卫生,衣服脏的特别快。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于灿灿就当起了魏敏的临时保姆,隔三差五就会给他洗衣服,小魏也没有因为没有人管而邋遢。
记得那是一个特别热的星期天,魏敏娘来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背了一个很大的包,里面全是衣服。这次那个提包她没有提在手里,而是用一块布条和身后的包连接着挂在胸前,老人手里还多了一根拐杖。老妈妈走的有些吃力,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瘸的,面容更加憔悴,头发更加白,人苍老了很多。看着老人满头大汗,很容易就联想到游走在城市乡村乞讨的人。
魏敏娘照旧来到传达室,给老王放下一包花生米,一包五香瓜子。老人还是笑容可掬,只是这次的笑大都被汗水遮挡住了。老人坐在老王的床上,感觉身子沉了很多,试着起了几次都没有起来。老王赶忙上前扶住说:“你啊!先坐会,歇歇再去看儿子!”
魏敏娘在老王的搀扶下几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笑着说:“不了老王,魏敏等我都等急了,我老梦见他叫我!”也许这次魏敏娘根本就没想在传达室坐下,以至于她都没有把提包和身后的衣服拿下肩头,她太渴望见到自己的宝贝老儿子了。
老人蹒跚着走出传达室向男病房走去。走了几步魏敏娘站住喘了几口粗气,回过头来像是开玩笑的说:“老王啊,看来我活不到一百岁了!”老王没有说话,等老人再次转身走去,老王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来到病房,康宁接过老人肩头上的衣服,一只手搀扶着她来到办公室慢慢的坐下,然后倒水。老一些的病号都认识魏敏娘,呼着喊着把小魏叫了过来。小魏一进办公室先是叫了一声娘,像小孩子一样弯腰亲了一下老人的脸颊,然后伸手就要拉母亲去病房。老人这次真的起不来了,笑容明显在脸上扭了个疙瘩。
康宁赶忙制止说:“不要了,就让你娘在这里歇歇吧!”
“嗳!”小魏答应着,眼睛却往提包上使劲。小魏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喝了口水说:“先去洗洗手再吃!”
“嗯、嗯!娘,小魏想娘了,你怎么不来看小魏啊!”
“娘差点死了,还想娘了,你把娘气死了,看看谁还管你!”
魏敏说:“娘!小魏是畜类,小魏再也不惹娘生气了。娘活到一百岁,小魏回家说媳妇孝顺娘!”
“中了,中了,快去洗脸吧。”
小魏出去了,闲谈时康宁就问起了老人受伤的事,老人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她说:“我是因为雪天路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不管魏敏的事!”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老人还是袒护着魏敏。
老人又说:“我自己有钱,等再过年我还要接小魏回家,他们管不着,谁也不要,我也要小魏。你说说他不知冷,不知热的我不管谁管、、、、、、!”魏敏娘继续说:“实在不行,等再过年,我就来病房,你给我安排一张床,我和你们一起过年!“老人动情了。
康宁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魏敏娘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说:“你答应我的,你说再过年去我家的、、、、、、!”说完老人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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