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康宁没有礼貌的回了魏敏一句。
“就是啊,不信你过来看看!”魏敏拽着康宁的衣角向着那间摆放旧床的仓库走来。康宁以为魏敏开玩笑,也没有往心里去,就由他拽着来到仓库边上。
我的天,康宁感觉头一下子就大了。透过窗户,阿联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前不久于灿灿给他的那件灰色大衣,面容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没有一点痛苦。
“怎么回事,我前几天回家时还好好的!”康宁吃惊的问。
“我不知道啊,夜来(昨天)他在厕所里拉屎,脊梁靠在墙上。我在他一边,和他说话他也不答应,我寻思着他睡着了就推了他一把,他就躺那里了,不管我的事啊!”魏敏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联虽然吃的并不好,可他还是有些胖,平时血压就很高,低压一百,高压一百八是经常的事,这个康宁是知道的。回到办公室大夫护士正在谈论阿联的事。从大夫的嘴里得知,阿联是因为突发心肌梗死,发现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康宁心很痛,那一刻他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就听刘成大夫说:“给他单位电话了,单位答应出钱,让我们找人帮他把衣服穿上,明天上午就送过来,看看谁能找个人啊?”
李云说:“人都死了一天多了,家里也没有个人过来看看。”
“来什么来,他就一个姐姐,现在就在女病房住着呢,他那个姐夫就是挂名的,叫也是白叫!”刘璐在一旁说。
“那也不能老放在院子里吧,你们不怕我还怕呢。你看看病号一个个吓得,都不敢去厕所了。赶紧让他单位来人弄走。”赵雪花说话就像机关枪。
刘璐说:“别吵吵了,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有什么可怕的,天天在成块,明天我和康宁给他穿衣服就是!”虎子满口答应着。
康宁心想也是,有什么可怕的,也就默认了。第二天上午九点不到,阿联单位终于来人了,给阿联买了好几身新衣服,我想这是阿联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吧,康宁心里想着。
仓库门打开了,康宁虎子一前一后来到阿联面前。
阿联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的表情。康宁站在床边,小声说:“阿联,今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单位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穿在身上暖和,我想你的爸爸妈妈在天的那边等着你,从此你就再不用受苦了。到了那边你娘还会给你做好多好多新衣服,还给你做好多好多可口的饭菜,阿联,一路走好!”
康宁虎子分别给死去的阿联鞠了个躬,然后小心翼翼的解开穿在阿联身上的大衣纽扣,虎子说:“康宁,你把阿联的身子扶正了,我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康宁答应了一声,来到床头左右手分别抓住阿联肩头的衣服。康宁以为很容易就可以把他扶起来,稍一用力,阿联没有动。再用力阿联依然没有动,康宁这才意识到阿联整个身体已经僵硬。康宁又拽了拽阿联的胳膊和腿,冰冷的像一棵枯死的树。不,像冬天死去的那只小狗?像那头累死的老黄牛?像野外雪地里冻死的喜鹊?像一尊雕像、、、、、、?不!不是!阿联是个人,是个没有爹娘的苦孩子,一个个画面瞬间在脑海划过。
“虎子,帮帮忙,我弄不动!”康宁说话的声音开始变了。
虎子来到床的那一边,一人拽着阿联一根胳膊,两人用了很大力气,阿联还是像根木头纹丝没动。康宁心里开始害怕了,他默默的说:阿联不要吓唬我好不好,听话,你把腰弯过来,把胳膊和脚自如点,让我帮你穿上衣服你好上路,以前你很听话的、、、、、、!康宁想着,用力着。‘睡着’的阿联就是不听话,康宁开始后悔为什么答应干这个差事。
“怎么办,虎子,快想想办法啊!”康宁真的着急了。
虎子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说:“我知道赵雪花抽屉里有把裁衣服的剪刀,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他把旧衣服剪了就是。”
“我去拿!”康宁几乎是跑着出去的,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冰冷阴森的场面了。
回到办公室赵雪花正在配药,康宁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给我你的剪刀用用!”
“干什么?我这是裁衣服的,你是不是要给阿联煎衣服啊?”赵雪花眼睛直直的望着康宁。
“是啊,快点吧,人家单位的人还等着呢。”
“不行,我的剪刀是给活人用的!”
“不要开玩笑了,帮帮忙好不好?”
“谁和你开玩笑,让他单位的人买去。用我的也行,不过剪子我就不要了,过后你给我买把一模一样的就给你!”
“好吧!好吧!只要给我剪刀,你说什么我也答应你!”
康宁拿来剪刀,虎子一点点把阿联身上的衣服剪掉,不知费了多大劲,两人总算把那一件件肥厚的衣服给阿联穿上。
康宁长出了一口气,心说:阿联啊阿联,我对你不薄啊,没想到你临走还这样吓我。
“死人真的可以怪人吗?”康宁心里开始打鼓了。他把手放进脸盆里洗了又洗,总也洗不掉阿联的影子。
阿联单位领导很好,掏出一百二十块钱,康宁虎子执意不要,最后还是刘成大夫给代收了。事后康宁拿出十元钱给赵雪花,算是买她的剪子了,她最后留了五元。
阿联单位来了五六个人,他们把阿联抬上担架走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我想那一刻阿联一定是笑的,因为老天爷终于把他接回家了。
‘咣当’院门重新锁上,魏敏跑出来趴在锁孔处喊道:“阿联记着想小魏啊,小魏也想你、、、、、、!”喊完小魏哭了。康宁心里酸酸的,一行泪悄悄地顺着脸颊滑落。
阿联走的那头夜里,院子里特别安静,很多病人像是被传染了一样,情绪都很低落。即便院子里的雪下了厚厚一层,也不见一个人出来扫一扫。魏敏此时也呆呆的躺在床上,我想他一定是在追忆他的好朋友阿联吧。
那一夜康宁失眠了,他躺在排椅上,一个个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他想:人原来就这么简单,活着时不管你是亿万富翁,还是官场显贵,等两眼一闭,一定和阿联一样一样的吧?你说,阿联的前生是干什么的,他是不是玉皇大帝的亲信?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哪路神仙扮成个疯疯癫癫的人,来到人间体察民情的?如果是,他现在会不会正在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他在人间看得到和经历过的。我想他一定在一遍遍的看着那个像电视剧里一样的东西,把好人坏人分类,让好人得到好报,让坏人死后下地狱,滚油锅?我想一定会的,阿联一定是上天派来的,他现在一定在笑呢,笑那些吃喝玩乐,祸国殃民的坏人呢?笑那些自以为是,欺软怕硬,伤天害理的坏蛋!因为老天是有本账的,早已给坏人安排好了归宿,只是他们太愚蠢觉察不到罢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康宁依旧胡思乱想着。也许是下雪的原因吧,院子围墙上的灯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咋的,一个个相继罢工,都闪了。院子里变得有些黑,加上白雪的映衬,更添了几分阴森。偶尔有失眠的病号从门前走过,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来,康宁突然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有人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天哪,这不是阿联在唱戏吗?康宁胆战兢兢的卷缩着身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想说:阿联,不要吓唬我好吗?我可从来没有打骂过你啊,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我给你穿衣服,钱是他们硬给我的,我可从来没有挣你的钱啊?要怪你就去怪赵雪花吧,是她不借剪刀给你用的。还有,你去找那个曾经欺负过你的人吧,你不是说,那年他用石头背后打过你吗?你去怪你姐夫吧,我们打电话叫他来看你,他不来啊!算了吧,你姐夫还有你姐姐,还有个十岁的外甥要他照顾,也不容易的、、、、、、!对了,你怪那个贪婪的王献寿吧,我知道他每次都用你的名字开好多好多的药拿回家,他一定是利用你赚钱了。我知道他有糖尿病的,可他用你的名字把整箱整箱的葡萄糖搬回家,肯定转手卖给了别人、、、、、、哎!谁让你单位有钱呢。要我说你还是去怪你那个丧尽天良的坏蛋叔叔吧,你说过自从你爹娘死后,你叔就把你家的房子霸占了,是他让你没有家的。凌晨两点多了,康宁似乎出现了幻觉,恍恍惚惚一直在和阿联隔空对话。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康宁从梦中惊醒,“谁”康宁看到一张被玻璃挤扁的脸看着自己。
“我,我是小魏啊,护士哥哥,小魏害渴了,给我点水喝吧!”
康宁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当他证实门外的人的确是魏敏后,下来排椅,提着暖瓶来到门前,开开一点门缝,给魏敏倒上一碗。小魏走了,康宁赶紧把门插好,刚要转身,突然觉得小肚子疼的厉害,康宁才意识到自己这泡尿已经憋了好长好长时间。可不知怎的两腿就是迈不出去,他仿佛看到阿联的影子就在院墙上。康宁把眼睛紧紧的闭上,摸索着把门重新打开一点缝,两腿叉开,一条冒着热气的水柱从屋里沿着门缝射到了院子里,融化了一大片雪。
康宁躺下不久又开始做梦了,梦里阿联一会用搓澡巾给自己搓背,一会又拿起扁担,喊着:护士打饭去吧,护士打水去吧。连喊数声,康宁没有动,阿联急了,照着水桶就是一脚,然后高喊道:“几点了,还不打饭,就等你们了!”
康宁猛的睁开眼睛,一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康宁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我的天!都七点了。
“几点了,还不打饭,就等你们了”院门外再次传来于灿灿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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