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浮萍录 第二章秘密训练

    乡村的时间说快也慢，说慢也快，小国安在爸爸和爷爷的期盼中渐渐长大了。随着身子的发育和长大。他的头虽然依然比的孩子大，但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不过周围的人还是习惯叫他大头鬼，他也习以为常。但他不喜欢人家老是以那种异样的眼神看他，他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但自己就是不喜欢。

    李国安是从各种各样的眼光中渐渐长大的。从一出生开始，妈妈就因为自己而死，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不说，更连累父亲多病，即使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过李长文是因为纵欲过度而导致身体虚弱，最终丧失了对疾病的抵抗力，但还是改变不了李国安这个灾星形象。

    从小国安懂事的时候起，他就感觉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包括几个叔伯、婶婶，已经中年的堂哥堂嫂以及与自己同龄的堂侄们。小国安有个堂侄，是幺叔的小孙子，要比他大上五岁，因为长得一副粉雕玉琢模样，深讨大人们的喜欢，是李家的孩子王。以前小国安也经常求嘉诚他们带着自己一块玩耍，刚开始的时候还成，但不久后失效了，即使抬出自己叔叔的身份也不管用。后来才知道是那些堂哥堂嫂不让嘉诚他们和自己玩。国安从此再也不主动找他们玩了。

    小国安经常一个人发呆，别人都在嘻嘻哈哈时，他却在一旁想妈妈。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妈妈长得什么样子，但他已经在心里将妈妈的形象描绘了不知多少遍了：一头披肩长发，脸蛋白里透红，眼光很温柔，还有，白色的连衣裙上绣上一朵红花……在梦里他只能看见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回事，老是想起妈妈，夜里也经常梦见妈妈，梦见妈妈搂着自己，满眼含着泪，慈祥地望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

    让国安发呆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小国安心中有个秘密：他觉得自己有些地方与别人不一样。

    四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与嘉诚他们一起到长滩河玩，当黄昏已过，夜幕降临时，大家才发觉应该回家了。走到半路上天就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山路陡峭，路边就是悬崖，但由于路已经走得很熟，几个小家伙倒也不觉得害怕，手拉着手，一步步摸着路往家里爬去。小国安也想与大家一起手拉着手，但有几个孩子表示反对，不愿与这个灾星加怪物接触。小国安也不坚持，一个人默默的走在最后。他发现几个伙伴小心翼翼地出脚，觉得有些奇怪，再往上看去，发现走在前面的嘉诚老是用手在前面和地上摸索，“难道他们眼睛看不见？”国安心下思索，他往四周一看，四周景物全都灰蒙蒙的一片，但却能清晰地加以辨别，山路虽陡，应该难不倒大家，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难道我真的与别人不一样，是个怪物？”小国安突然有点不安起来。他可是十分害怕别人拿他当怪物看。

    “呀……！”正在沉思中的国安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秋秋抓紧，我们马上想办法拉你上来”。原来是大伯的重孙——五岁的秋秋不小心踩虚了掉下路边的悬崖，幸亏下面两米处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情急之中抓住了旁边的一根小树，得以在岩石上站稳了，才幸免于难。国安向下看去，只见秋秋裆部骑在岩石上面，两只手紧紧抱住那棵只有儿臂般粗细的小树，瑟瑟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国安知道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孩是不能拉秋秋上来的，“看来事情很紧急，自己应该回家找大人们帮忙，”小国安似乎意识到自己是爷爷辈的身份，应该承担一些责任，虽然别人从没承认过，也没这样叫过自己，但还是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去。

    后来秋秋被大人救了上来，没有人来感谢国安报信的功劳，小国安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人们也没发现小国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许人们眼里早就当他不存在了。

    只有爸爸和爷爷夸了国安几句，爷爷说：“呵呵，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胆量，有出息，不愧是俺李登丰的孙子！”爸爸则在一旁乐呵呵地傻笑：“不错，不错。”

    小国安自从知道自己有夜视功能后，心里很不安。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他害怕听见别人叫他灾星，害怕别人叫他什么怪什么鬼的，每每听见别人这么叫他，他心里都是一阵抽搐，然后就陷入深深的自卑，害怕与那些人相处。几年来，当其他家小孩在一起玩耍时，他只能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或者一个人玩爬树，或者与蚯蚓、蟋蟀等聊天。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象普通孩子一样一起开心地玩斗鸡、捉迷藏、玩打仗，希望自己也能象其他孩子一样能爬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国安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害死了妈妈，恨自己不能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自那天晚上后，小国安怀疑自己还有一点好象与别人不大一样：自己好象能听见很远的声音，就算很低的声音他也听得见，别人在百米之外的耳语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点很早就发现了，但以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让他很难过，因为在他周围的人的耳语好象大多数都与他有关，他有好几次就听见人家说什么“大头怪”、“害人精”等，声音很低，但自己还是听得很清楚。小国安突然有点害怕在路上遇见别人。

    小国安不敢将自己的与众不同告诉别人，包括爸爸。但爷爷呢？

    在李家，除老爸外对李国安最好的就是爷爷了，他好象从来不受外面传言的影响，跟老爸一样把自己当成心肝宝贝。但由于老爸渐渐年老多病，自己唯一的玩伴就剩下爷爷了。于是小国安将爷爷当成了唯一的谈心对象。

    小国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爷爷。记得当时爷爷好象两眼放光，当场做了几次实验，确认是真的，然后象拣到宝一样将小国安向空中抛了几十次，当时小国安吓得差点晕了过去。然后爷爷告诉他，愿意和他一块玩。

    以后几个月里的每个白天，小国安几乎都和爷爷一起玩，斗鸡、捉迷藏、跳房、猜谜语等等，刚开始国安很开心，但后来就觉得两个人玩太没意思了，特别是每次看到人家十来个一起捉迷藏的开心样，心里就觉得很失落。爷爷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记得那是他刚满五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凌晨，他被爷爷从暖烘烘的被卧里拽出来，拉到后院山上的大树下，爷爷对他说，要和他玩爬树，爬上那棵很大很大的树。小国安本来很生气，但当他看到爷爷象一只野兔一样飞快地跑上树顶时，他顿时丢掉了被爷爷从暖被卧里揪出来挨冻的强烈不满，觉得很好玩，心想，这比和嘉诚他们一起好玩多了，自己要是学会了，就可以和野兔们一块儿玩了。于是拍着小手，嚷着要爷爷立马教自己。

    但爷爷说，现在还不行，得先学会别的游戏。小国安马上一脸的失望。爷爷好象看出小国安的心思，马上摆出一副怪异的架势，立刻就吸引住了小国安。

    小国安仔细看去，发现爷爷现在的姿势很象经常出来偷吃自家母鸡的大家伙，他知道那种大家伙名字叫熊。小国安觉得很有趣，更重要的是爷爷说过学会这个游戏后可以象野兔一样在树上跑，于是照着做，象爷爷那样站立身体，两脚分开；双臂下垂，两眼看向前方。接着，看到爷爷先右腿屈膝，身体向右转，同时右肩向下运动，小国安也一丝不苟照着做。爷爷看到小国安这么聪明，感到很高兴，当即详细指点起小国安来，教他身体动作要如何自然，两脚要平行并与肩并齐，并详细示范了右肩向前下晃动、右臂亦随之下沉，左肩则向外舒展，左臂微屈上提等动作。一套动作学完，天已经亮了。

    小国安并没有累的感觉，相反，他倒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直到又练了五遍，自己感觉已经熟练了方才罢手。于是与爷爷一起在山上闲逛，与山间快乐奔跑的野兔赛跑，他也觉得很好玩。后来每天早晨小国安都会自动起床跟着爷爷来玩这个游戏，晚上则在爷爷的带领下在树木丛生的山上跑步。

    小国安记得那套象熊的动作自己足足练了一个月，自己早就不耐烦了，曾几次缠着爷爷教自己“跑树”的游戏。但爷爷总是不许，硬逼着自己继续练这套无聊的动作。后来小国安也就不再坚持，因为他发现，每多练一次，自己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后来每隔一个月，爷爷相继教会他虎、猿、鹿和鸟等动作。半年后，也就是小国安学完五个动作后的一个凌晨，爷爷告诉他，这个游戏叫“五禽戏”，是三国时期一个叫华佗的名医创造的，是一种养生气功，经常练下来，可使人心境恬静、培养注意力，并能活动腰肢关节、补益心肺。

    爷爷要求小国安将这套五禽戏完全演练一遍，小国安照做了。小国安一边做，爷爷一边告诉他全身要放松，怎么意守丹田，呼吸要均匀，形神要合一；当小国安练熊戏时爷爷告诉他要在沉稳之中寓有轻灵，将其剽悍之性表现出来；在练虎戏时告诉他要表现出威武勇猛的神态，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在练猿戏时告诉他要仿效猿敏捷灵活之性；在练鹿戏时告诉他要体现其静谧恬然之态；在练鸟戏时则要表现其展翅凌云之势，方可融形神为一体等等。当然，不足六岁的小国安是不能完全听懂的，但跟着爷爷的示范动作，体会其中的意境，小国安将一套五禽戏的精髓已经捉摸得七七八八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国安一直跟着爷爷做那套五禽戏，国安并没有不耐烦的感觉，相反他在几年里一如既往地投入到熊、虎、猿、鹿和鸟等动作中。爷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国安六岁多时，在其他地方象他这般大的孩子都该上学了，但国安不能。由于孙家坡地广人稀，总人口只有六百多人，每年的适龄儿童也只有区区的不足十名，村小学往往招不到足额的学生，因此，村委会在几年前就决定，隔两年才招生一次。国安虽然已经六岁多，但还是不能上学。

    李老爷子知道自己只有两年的私塾学历，但他在全国解放后还是自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数数、汉语等课程自认还是有初中水平的，他可是对国安寄予了很大期望的，在吃了几个孙子的闭门羹后，决定亲自教国安读书写字。

    一个月下来，李老爷子对国安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感到震惊，一本小学一年级的看图学字、看图说话教材只用了一个月就学完了，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小国安对数学有极强的领悟力，一年级的数学入门教材硬是只用两周时间就学完了。“头大的人也许真的聪明。”李老爷子只能这样给自己解释。

    国安也挺佩服爷爷的，觉得他好象无所不能，文的武的样样都能来，他甚至觉得爷爷比唐朝那个本村的状元强多了。

    直到不久前国安才知道，自己的爷爷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老爷子年轻时好武，力气大得惊人，据说在被抓去当兵之前是个土匪，被徐向前的红军灭掉后，才躲进孙家坡村。“哇，土匪吔，好神气哟”！国安想。

    在刘存厚派一个连来村里抓壮丁时，他曾将一个三百多公斤重的大石磙举起砸向刘军。而他本人则坚决否认这个传说。据他本人说，自己只是通晓十八般武艺（特别是少林罗汉拳和八卦刀尤为擅长），才被刘存厚那个龟孙子给看上了被抓去当兵的。

    但在李老爷子心里，最得意的却是从十岁开始就九十多年勤练不辍的太极拳。二十四年前，已打太极拳七十年的他首次觉得自己丹田有了真气感应，虽然很弱，但当时自己真的欣喜若狂，要知道，在现实生活中，真气可是武侠小说中才有的玩意。

    他也悟出了一套新的太极拳练习方法，一种能使人练拳不久就能产生气感的方法。这一点他没有对别人说，他只是经常督促自己几个儿子和众多孙子、重孙、玄孙们练太极拳，但他们却总是撇撇嘴不搭理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瞧那副慢吞吞的架势，连只蚂蚁都赶不上，学会了有什么用？”儿孙们心里嘀咕。

    李老爷子也不勉强他们，“现在的人啊，越来越没有耐性了！”李老爷子暗自里叹气。

    李老爷子年纪渐老，但身子骨却越来越硬朗，许多渐渐上年纪的人都有些嫉妒他，暗地里叫他“老妖怪”、“老不死”，有一些下流的人则说他会什么“采阴补阳”之术，甚至于其他一些省份出现奸杀案件的新闻传到这里大家都会联想到他。

    从三年前开始，细心的人们就会发现，一向喜欢吹牛串门的李老爷子与邻居的交往越来越少了，大家不知道他整天都干些啥。家里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一般都会在天还没亮就上山，临近午饭时候才回家，然后躺在床上睡觉，晚饭时起床，晚饭后的两三个小时就又不见踪影。刚开始家里人还担心，不久后都释然了：这么久也没见少一根毛发。

    总之在村里人的眼里，李老爷子已经是一个十足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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