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秋白和苏合等人并没有等到曹一谨的消息,却听说徐树峥将军收复外蒙的队伍已分东西两路出发了。原来,林本善率领的师参加集合训练只是个幌子,并不是收复外蒙的精锐部队。
苏合顾秋白等人自然说不出来的失望,每一个军人似乎都有征战沙场为国捐躯的理想,可惜,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苏合费尽心思想要在西北边防军谋得一席之地,想要能在战场上用尽生平所学,现在,知道没机会了,他的努力付之东流了,整个人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顾秋白是个天生的无忧派,见到苏合比在北京时还要消沉,不由地拍拍他的肩膀,“苏合!看来你天生就该去打仗,这点倒是跟林师长挺像。”苏合坐在椅子上看书,没理会他。顾秋白从他手中抽出书来,一看,竟然是本《金刚金》,不由地一怔,“兄弟!你没事儿吧?”
苏合把书从顾秋白手里拿过来,合上,放在桌上,自己走到床边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有事儿倒好了!”顾秋白站在他面前,“那我们没事找事儿呀!”
苏合说,“感觉一下子没追求了!”顾秋白一拍脑门儿,计上心来,“没追求,我们就追姑娘!”苏合没理会。
顾秋白被自己的想法鼓舞了,“你,我,林若姝,图娅……”苏合听到这里,坐起来,“顾秋白,拜托你不要总是把图娅拉起来好不?她跟我们是一起的吗?”顾秋白听这话也不悦,“苏合,你不要看人低一等好不?人家图娅配你足够!他爹的草场跟你爹不相上下吧?”苏合冷冷地说,“不!他爹比我爹强多了!”
苏合说完,也不管顾秋白什么反应,便出来。他牵了匹马,独自一人骑着,便向北跑去。顾秋白愣愣地看着他远去,自己也闲得无聊,便去找任大禹。
任大禹直接给了顾秋白一个银元,“顾秋白,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去买点好吃的!”顾秋白遭人嫌弃,心里很是不爽,“任团长!你这是在打发我走吗?”任大禹笑道,“我这儿忙着呢!一会儿要去见林师长。”
顾秋白叹了口气,“那好吧!”一伸手,把银元拿过来,“归我?”任大禹笑着摇摇头,便由他去了。
顾秋白拿着银元,慢慢地出来,在街上闲晃。已经是十月下旬,多城的天气早就进入了冬天,天寒地冻中,街上行人寥寥,好像所有的人都冻得不敢出门了。顾秋白逛得也没什么趣味,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呢。突然,他看到对面有个女孩子卖羊皮坎肩,那个女孩子冻得两只手伸在袖子里,眼巴巴地盼望着稀稀拉拉中有人能光顾。
顾秋白心里一动,便走过去。女孩子见到有人来,脸上马上生机勃勃,“先生!这是我家羊皮做的,可暖了!多城的冬天特别冷,这个很保暖的。”顾秋白翻了翻,选了一件,给了钱便往回走。
走出很远,他才反应过来,他拿的那件好像是女式的。他便又返回来,见那女孩子还在,便有点不好意思,“姑娘!我这件是女式的。”姑娘低头一笑,“都是女式的。羊羔皮做的。”
顾秋白不好意思退了,便只好拿着往回走。可是,送谁呢?
2.
骑兵团没有去外蒙,对林若姝来说是个值得欣慰的消息。她见过太多在战争中负伤的士兵,他们一旦因伤致残,在有限的医疗条件下,整个基本上就算废了。虽然军队会发给一笔钱来养伤,但大部分士兵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钱根本无法弥补战争带给他们以及他们家庭的影响。因此,他们的残疾往往不光意味着他们本人下半生的惨淡,更预示着他们家庭生活的支离破碎。苏合去外蒙,她不免会时时为他牵肠挂肚,怕他有意外。虽然,他和她的未来一眼望去,看不到出路。但她总是希望他,无论两人是分是合,他都要好好的。
收复外蒙的队伍一走,林若姝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每天按时到医院,不忙的时候,看一会儿书,日子倒也踏实安静。这天,林若姝正看书,顾秋白急急忙忙跑来,“林大夫,你过来!”
林若姝抬头看了一眼,“来看眼睛和耳朵了?”顾秋白被她呛了,愣了一下,马上又喜笑颜开,“有样好东西,你要不要?”林若姝眼神仍落在书上,“你眼睛都坏了,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顾秋白见她一点都不好奇,只好自己把身后的羊毛坎肩往林若姝眼前一抖,“看!穿上这个,暖和的很。不然,多城的冬天怎么熬得过去啊!既寒冷又漫长的。”林若姝放下书,“你要送我?”
顾秋白笑道,“我这也是替别人卖,半价,只要两块银元。”林若姝又把书拿起来,顾秋白见状,“算了!原价卖给你。”林若姝不为所动,顾秋白不罢休,“那我卖给苏合。”林若姝笑道,好的。
顾秋白便回到屋里等苏合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到傍晚都不见苏合回来。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雪像鹅毛似的往下飘,院子里早已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顾秋白不免有些担心,苏合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想不开掉到山里了?
顾秋白越想越觉得苏合有跳崖自杀的迹象,他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连林若姝那里都不怎么去了,就连训练都提不起精神。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便撒腿跑到去找林若姝。
林若姝见他来了,笑道,“苏合不会买你的羊皮坎肩的。因为他知道,我不穿。”顾秋白随口道,“你不穿图娅穿。”
顾秋白说完这话,一拍脑门儿,“对呀!我卖给苏合,再让苏合送给图娅。”林若姝一听这话,“顾秋白,你在拆苏合的台。”顾秋白转过身,“那我走了!”他故意在门口磨磨蹭蹭等林若姝喊他。可惜林若姝没喊,脱下白衣,拿起衣架上的裘皮大衣,穿上。
顾秋白见状,打量着她,直摇头,“难怪。苏合到现在没回来。”林若姝往出走,“那你去找啊!还有闲心在这里卖羊皮坎肩。”顾秋白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吧。万一他有意外,你是大夫,帮忙处理下。于情于理,你是应该去的。”
林若姝转身返回去,一边收拾医药用品一边说,“你这一下午,只有最后一句话说到重点了。”
3.
两人各骑了匹马,就按照顾秋白指引的方向沿路找过去。马蹄踏在洁白的雪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一声声敲在林若姝的心上。她和苏合初遇,也是在这样的雪天里,他满眼嘲弄,她满腹不满,这一切都历历在目,不过是,那时在北京,现在在多城。那时,他和她素昧平生。现在的她和他,即将分道扬镳。
两人在骑兵团当初训练的营地看到了苏合。苏合一动不动地坐在雪地上,身上落满了雪花,他的马在一边悠闲地甩着尾巴。
林若姝跳下马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她猜想,他一下午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北方吗?如果这次参战对他这么重要,那么,她是否该帮他圆了他的梦想呢?
顾秋白没下马,他看得出苏合没事。那么,这样白雪漫漫的山谷,一对有情人默默无言,总在提示着他闲人退场。他调转马头,退到一边去了。
苏合没回头,知道是林若姝来了,“那时候,心无旁骛就是想练好队伍征战沙场。现在,没有了追求,觉得什么都没兴趣了。”林若姝想,什么都没兴趣了?什么,应该也包括她吧?她惨然一笑,“上战场对你那么重要?”苏合长长地松了口气,“对。军人离开了战场,就想人丢了灵魂。”
林若姝没说话,心里压抑得说不出什么滋味。苏合说,这里,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每天忙得热火朝天。那时,没有伏击案,没有俘虏自杀,再苦再累,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我很怀念这条山谷。
林若姝又何尝不是呢?他和她在这条山谷里,相识相恋,这条山谷记载了她太多温馨的回忆。只可惜,一转眼,这满山漫野的郁郁葱葱变成了白雪皑皑,他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可是两人的心兜兜转转,不知该不该尘归一处。
苏合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天下雪了。你穿着薄棉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被冻坏。那时,在寒冷的北京城里与你相遇,让我感觉很温暖。后来在多城邂逅,我就一直觉得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不管悲喜。”
林若姝轻轻地问,那现在呢?苏合站起来,看着她的脸,红红的,他不由地心生怜惜,伸手捂着她的脸,林若姝心里一软,关于他所有的不满,所有的猜疑,都销声匿迹,她伸出手,把他头发上雪拨掉,雪花虽下去了,但仍然有不少雪花融化成水,然后在苏合的头发上凝结成冰。这样的他,倒显示出一种落魄的美感来。
苏合默默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们总是在寒冷里给彼此温暖,却不能在温暖中彼此依偎,这大约就是造化弄人吧!”
林若姝推开他,“所以呢?”“所以,不管我最后娶谁,你都是我苏合一生的唯一!都不能嫁给别人!”林若姝冷笑了一声,“苏合!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娶一个,还要霸占着我的一辈子?”
苏合道,因为,我爱你!
林若姝笑道,爱我的人多的是,你算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