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兄,关家刀谱真真那么好,引得那么多人来争抢?”马云风却不问为何动乱将起,直接将问题导入此事源头——关家刀谱。
黄四郎意味深长地看了马云风一眼,“看来道长你似乎也看出来了,才这么一说,你且说说你为何这么判断?”
马云风说:“我也不是蠢物,关家以刀谱吊人立英雄擂,除开名门大派十余张请帖,观茶楼众人言行,似乎无论谁都对这刀谱势在必得。请帖只有三十张,茶楼可不止这一家,我敢说,武林城中有多少家茶楼酒馆,便有多少人在那里说着此事。”
“不错,这便是关家在造势了。”
马云风继续说道:“无论消息散布的有多远,请帖却只有三十张,这几人便是筛选的筛子,昌晟要的是正义之人,解笑龙要的是才貌双全之恩,朱还真要的是有财之人。然而,英雄擂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那最后的张诚用一句便捅出了马蜂窝,重要的不是人,而是帖子,也就是说,其他的人也是有拿到帖子的机会的,哼,能到手,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要我说,三十张帖,能入场的不过十人。”
“不错”,黄四郎眼睛一亮,看到马云风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将其在心中的位置拔高了一截,“不愧有游龙之名。”
“黄兄你知道小道?”
“哼哼,一路南下,听闻了不少,只当夸大了,今日一见才觉得盛名之下,却有其实。”
“黄兄过奖了,唤我云风便是。”马云风嘿嘿直乐。
“也罢,道长随某到下榻之处,咱们细聊吧。”
“固所愿,不敢请耳。”
青泥巷中桂花香。
“黄兄寻了个好去处啊。”
武林城青泥巷,黛瓦粉墙,墙内笑语吟吟,桂酒飘香。
“青泥巷的桂花酒可是一绝。”黄四郎将一个陶瓷细颈酒瓶晃了晃,为马云风倒了一杯酒,道,“马道长尽可尝尝。”
“看不出黄兄也是个好酒之人,马某不善品酒,只能牛嚼牡丹了。”马云风一口饮尽。
“云风兄弟对刀谱动不动心?”黄四郎转着酒杯,似乎酒杯中蕴藏着大秘密。
“哎,武林大侠的刀法,小道自然是感兴趣了,可惜修道之人,这类因果少沾为妙。小道本来也不过过来凑趣罢了,黄兄有兴趣?”马云风笑容不改,黄四郎请他喝酒,自然是对此事有涉入之心。
“有。”黄四郎顿下酒杯,眼神熠熠。
“黄兄年纪过二十五了吧?”马云风好奇道。
“确实。”
“黄兄又想得刀谱一观?”
“没错,关家刀法若轻易示人,又何需这样呢?”
“黄兄这是看上小道了?小道确实英俊潇洒,武艺超群,谋略过人,可是小道确实无意卷入纷争之中。”
“……”黄四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马云风,“看不出道长对自己这么自信?”
“开个玩笑。”马云风笑了笑,“君子待人以诚,黄兄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因为关家金错刀有望入武家刀论之中”,黄四郎沉默了一会,黯然说道,“某刀法颇有自信,但想入武家刀论三十六,还是力所未逮。某曾试刀天下,不过数战便折戟,可某未曾放弃,数年间游历京,冀,青,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马云风了然:“我初入江湖,但也听过一位刀客绰号不胜将军,似乎是姓黄……”
黄四郎:“正是在下,尽管输多胜少,某感觉自己的刀法确实在进步,直到一天再无寸进,前路断绝,那等绝望之情……唉……”
马云风也叹了口气:“确实。”
黄四郎惨然笑道,半是嘲讽半是自嘲:“云风兄弟真以为得那三十份请帖的人可以拿到刀谱?不!知识被世家垄断,技艺被门派垄断,我等散人,挣扎求生,拼搏半辈也不抵世家门派子弟十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然而这次关家刀谱是个机会,若我能得到,以我的基础,有望入刀论中,开宗立派,不在话下。”
马云风为黄四郎斟了杯酒,“可惜,这次有机会的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黄兄需要一个本领不错,又对刀谱没什么兴趣的人,不巧,在下出身道家门派,不比散人。有自己传承,本领不弱,又不是使刀的,想必游历江湖以增长见识为主。便入了黄兄的眼?”
黄四郎手搭在马云风劝酒的手腕处,有些羞愧:“诚然,,某有借助云风兄弟的心思,不,说是利用也可了,但是某身无长物,只得一身本事……空口白话,想必云风兄弟也是不信的……嗨!真是血气上头做出了蠢事,说出了蠢话!”
马云风笑道:“小道也算知道江湖险恶,如黄兄这般坦诚的倒也少见……只是,此事黄兄骤然提起,小道也需时间考虑,容小道思虑一晚,再给黄兄答复如何?”
黄四郎本黯淡的眼神仿佛有了生气注入,骤然亮起:“云风兄弟不怪罪某妄言,还肯答应考虑,已然超出在下的估计了,不知云风兄弟可有下榻之处?不妨在此歇息,且让某打扫一二。”
马云风连连摆手:“无需无需,小道已在沧水观挂了单,距离也是不远,今晚去那里休息便可。黄兄,我观你亦是有骨气之人,不然以你的本事去世家贵族那里做个门客,功法技艺不是手到擒来?”
黄四郎笑笑:“某不是没试过,不过总被纨绔子弟吆五喝六,时日一长,某的身子都佝偻了起来,觉得不爽利,便在合约期限满了之后退出来,依旧漂泊天涯。某觉得武夫宁直不弯,向道之心亦然。”
马云风道:“人不可有傲气,不可无傲骨。诚哉如是。”
几番拜别,马云风除了青泥巷。天色如墨,一轮鱼肚白的月轮出于东山之上。寒风萧瑟,吹淡了几缕桂香。马云风指缠鬓角,思绪久久不能平静。武林城,金错刀,金盆洗手,英雄擂,英雄帖,天下刀论几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需要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奇怪吗?江湖恩怨,故事千奇百怪,只是,以马云风仅有的几次经历判断,浅层的表面往往有深意,只是马云风还判断不出来。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得到更多消息的地方。
且不说马云风之事,在下先讲讲这茶楼一段的故事。金盆洗手由来有自,金错刀关明宇的金盆洗手能吸引南来北往四方客参与,却不仅仅是他的名头了。故事还得倒推一个月前。
关明宇年近半百,剑眉入鬓,吊起的眼角中有凶煞之气,不过经五官糅合却有一番儒雅之像。他在堂中来回踱步,不时顿上一顿,摇头叹气。
“哥哥,你别晃悠了。看得我头晕!你发愁也没有用啊。”堂中太师椅上,坐着一名与关明宇有九分相像,年纪相近的中年,这自然是关明宇的弟弟关明峰。
“我怎能不愁?”关明宇摊摊手,愁眉苦脸,“你看看这封信!”
“知君有金错刀谱……不日前来拜会。刀堂”
关明峰安慰哥哥道:“兄长不必太过担心,大荒刀堂二十多年前便以分崩离析。我已派人请了金捕头,枯荷道长和一心大师,想必能想出周全的法子。”
“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只好如此了。”
不多时,关明峰所言的几人到了,关家兄弟延请二人入内,关明宇说道:“我关家金错刀虽来源于刀堂,却早早断了联系,不料还有余孽……”
“关翁莫急。”说话的是金捕头,他冷笑,“大荒刀堂销声匿迹二十余年,不过残匪余寇,关翁稳坐武林城,刀堂渗透不进来的。”
“是啊,关施主常来我灵隐寺,或去道长的长春观做客,老衲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知各位的本事,只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关明宇那张丰神玉润的老脸快要皱成苦瓜了,“我关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刀堂余孽啊……”金捕头拈着他的山羊胡,“他们这时冒头是何道理?”
“刀堂自称汇聚天下刀道,横行一时。所谋求的,无非是那刀道魁首的名头。行事太过,惹了朝廷,分崩离析。我听闻天下武家刀论重启,刀堂是否想借此机会再登巅峰?”
“是啊,刀主的刀道确实惊天动地,手下三十六位香主也技艺通天。不过刀堂底蕴早已被消化殆尽了吧。”
“刀堂是想立威?还是想重立刀道?”
几人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诸位,诸位,现在可是关系关某身家性命之时,刀堂谋略且容后再议,可否?”
金捕头眼珠一转,说到:“我倒是有个主意。吊出刀堂余孽,去掉关翁后顾之忧。”
“是什么?”关明宇慌忙道。
“刀堂的人肯定不会大张旗鼓来夺刀谱。不然以他们的性子,要夺,都不会如此先礼后兵,直接打上门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留书一封。”
“是啊。刀堂由明转暗,行事也谨慎小心起来。不过刀堂行事作风也不会偏向阴狠诡谲。毕竟有违他们的道。”
“而且正如关翁所说,防贼不易,所以我们不妨引蛇出洞。关翁不妨以刀谱为饵,吊刀堂的人出来。”
“金捕头的意思是?”
“给他们一个拿到刀谱的机会。然后一举拿下。”
“那……”
“关翁不必担心他们的后续报复,江湖规矩恩怨江湖了,关翁不日前便有退隐的想法吧?不若借此机会如此这般……这恩怨,我们包了。”金捕头拍拍胸脯。
关明宇脸色更愁苦了:“这……我关家岂不?你们岂不……”
“关翁不见当年王谢乎?令郎才知非凡,关翁若愿,我当即请府台修书一封,即使不封官,也能入幕成王门下,如何?”
金捕头拽了句文,王谢二家源自本朝开国武将王破虏和谢军,二人均做到大将军,不料二人却让子弟由武入文,如今王谢二家桃李满园,子弟,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已成文官中执牛耳者。
“那……”关明宇咬咬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