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张铃一直折腾到深夜,我一次次把她吐到盆里的污物倒进卫生间的便池,孩子在奶奶家,她独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陆吉,你他妈的是个大山炮你知道吗?”
“知道。”我帮她脱去外衣.
“你他妈的最不是东西。”
“我不是东西是什么?”我把水缸递到她眼前。
“你是特大-----特大-----特大号的大傻比!”
张玲被肚子里的酒精勾引着挣扎爬起,弯腰对床下的盆子稀哩哗啦。
按习惯,我到保险公司接受晨训,之后又耐心聆听领导的讲话,还有对业绩突出者的表扬,一顿折腾已是接近中午。散会后我颠颠跑出保险公司,躲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二楼是茶座,一楼则是应届毕业生学习的地方,一个个黑色的脑袋郁闷地垂在书桌前,我向二楼攀去时用怜悯的目光向他们张望,虽然那种宁静的氛围让我觉得压抑,可那难以言说的亲切感竟让我感到充实和幸福,尤其当我坐在二楼茶座的一个位置埋头写作的时候,浑身上下洋溢的惬意竟让我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我走出图书馆已是下午五点多,街道和粉红色的楼房都在夕阳斜下的阴凉中蒸发阳光积攒在身上的能量,碧蓝的半空雾气缭绕;在人们的脚下不时看见从楼隙或树缝中钻出的金色光线。
我腋下夹着文件包向邮局门洞走去,因为正经过一处斜坡,从我前面奔来的公共汽车如同从远处的屋顶上滑下来的缆车。
路两边各式各样的牌匾琳琅满目,花花绿绿,我正一边向前行走,一边被一家新开张的酒吧牌匾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有人突然叫起了我的名字,那声音很清新,尽管临近黄昏的街道熙熙攘攘,但那声音仍然像机车的鸣笛一下扎进了我的耳鼓。
“陆吉----”
我收住脚步,竟看到了胖妞,而站在她身边的正是白云。
白云穿身黑色的旗袍站在路边,星光闪闪的明眸正朝我这边注视着。
见我走近,胖妞嘻嘻哈哈连蹦带跳地向我跑来,活像一只笨拙的喜鹊。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胖妞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图书馆。”我回头一仰下颌示意说。
“快来看看我们的酒吧。”胖妞拽我到白云身边说。
“哦,门面装潢的很漂亮啊。”
“是白云的主意。”
我望向白云,她则朝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正在我们说话时,戴顶鸭舌帽的历史老师从酒吧中闪出,边向我们走来边回头望着身后酒吧的门面说:
“还不错,挺时尚啦。”
“他妈的,装什么香港人。”我在心里骂道。
酒吧门面整体的颜色基调是蓝色,蓝色衬景中突出的是一辆傲慢的摩托,两个时尚风貌的男女倚靠在摩托旁边巨大的宣传画,向街道摆出酷味十足的造型和诱人的笑容。
历史老师阴鸷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两个情敌拔刀对刺寒光四射的目光,他故意搂住白云进酒吧了。
时间摧毁了一切,也在改变着一切。
我家原来的小屋里,那个靠墙而立的褐色书架是父亲为上大学的姐姐找人特意制作,书籍紧密地排放在格子里,由于没有玻璃或苫布之类东西的保护,相互挤压的一本本像是许久没洗脸,灰蒙蒙地呆在阴涩的角落里,仿佛被遗忘了。我惆怅地站在书架前,顺手抽出一本页数很厚的诗集,这个长有一脸漂亮的落腮胡子的俄国诗人编织的美妙诗句曾伴随我在星空中翱翔,花丛中絮语,在恋人的怀抱中沉醉,在旷野游荡,在孑然一人的黑夜里暗自神伤-----小屋里,有太多的梦被时光化为泡影。高峰,大个儿,吴军,王梅的笑脸也出现在我的眼前,毕业前他们曾在我的这个小屋里聚会,那次聚会我们探讨了未来,一旦走进社会的人际关系是否还存在友谊的问题,吴军当时这样说:
“社会的人际关系和我们学生之间不一样,就像一层薄纸,一捅就破。”
我的记忆如今聚敛成丝缕的失落于心底根植了。鲁迅石膏像横空放在柜子上,倔强的鼻骨,颧骨,以及那突起的眉弓都染上污垢的尘埃,忧患的眼神更见苍凉,模糊。被当作画板的床板立在柜子后面,露出的一角仍然能看见色彩的油迹;蒙娜丽纱的微笑和她柔荑般的玉手;红色的夕阳中犹如蛟龙蜿蜒在峻岭之颠的长城。
因为在考取保险营业人员资格证书时,我所在的部门经理把我考取的证书私自转让给一个女同事,我辞掉了在保险公司的工作进入了股市,成为一个地道的股民。
庞大的机制向我展现了数字和程序控制的整套游戏规则,那红红绿绿的电子大盘,那如蛇般蜿蜒爬行的指数线,那如苍蝇般乱飞的股票大厅,沸沸扬扬,随着大盘指数的涨起涨落,一双双睁大的眼睛在起伏跌宕中放射灼热的欲望的火焰;流动的空气夹杂人们身体蒸发的汗味,由于激动而失禁,从肛门里排放出恼人的臭屁;焦灼,紧张,失望,绝望,痛苦,喜悦,这些无形的情绪芜杂地混沌一起,人生百态尽收眼底。万能的机器通过系统控制无以记数的资本,充分展现金钱的魅力;被异化的灵与肉碰撞着,撕杀着,相互吞噬着,如同维护生态平衡的自然法则在此演变成举国欢庆的庞大游戏;多米诺骨牌按着预先设计好的图案路线一层层一排排地倒塌,每个人充其量只是这场游戏的一张牌而已。万能的机器仍在紧张地工作着,汗流浃背,传输数字的那张脸一刻不停地向人们展示游戏的每个虚伪的过程;指数像电波一样弯曲伸展,同媒体真真假假的暴光蓄谋合演肮脏的闹剧;喘息,呻吟,幸福的假象布满陷阱的黑洞,深渊响彻了天地间最凄凉的呐喊;挣扎,爬行,腐臭,阴湿,眼前充满了原始的黑暗;躺倒在安逸的床上,满怀希望的身体等待绝望的宰割。
年后持续的大牛让我买进的股票从十八涨到二十七,成交量萎缩带来的不详预感使我急切想立码清仓,然而正被发财梦搞得浮想联翩的我怎么就没有及时抛出呢?
下午收盘前二十分钟,大盘突然跳水,犹如蓄满的闸水狂泻不止,紧接着,第二天整个股市都陷入大跌的昏天黑地产生的恐慌和惊乱。
歌星的女朋友雅啄也卷入股市,她通过小道消息买进一只st股票,几天后就挣了一万,歌星迫不及待地说:
“抛了得了,挣钱还不卖?”
“那能卖吗?”
“真贪。”歌星对女友总是无奈而百依百顺。
可是不久后,那只st股票开始狂跌,而且有谣传说因为业绩的亏损马上便被pt,雅啄这才落荒而逃,其结果是没被一网打尽算是万幸。
雅啄就是在这期间去医院把她和歌星的孩子堕掉的,为此歌星对我们说:
“女人真可怜,我看见雅啄堕完胎脸色那样难看,我没法再埋怨她不让我当回爸爸了。”
“她为什么非要把孩子打掉?”
“她害怕生完孩子让她的身材变形。”
“我靠,这叫什么逻辑啊?高峰他们想要孩子都生不了。”
“她背着我去的医院,等我知道什么都晚了;先玩几年吧,等有了孩子这事那事的,你烦不烦啊,谁像陆吉,整天没个爸样,孩子都满地跑打酱油了还这么没正事.哎,陆吉,你和张玲没堕过胎吗?”
“没有,我结婚当年儿子就出生了。”
“我靠,未婚先孕啊,那年我去参加你的婚礼怎么没看出来?”
“牛比吧,羡慕去吧。”
“哎呀,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是几,陆吉?”歌星伸出手指问。
“一。”
“不对,再猜。”
“靠,玩我?”
“谁玩你谁孙子,猜。”
“猜不出来吧,我告诉你,是二。”
“怎么会是二?”
“没有你和张玲打炮能有你家陆小伟吗?”
第二天,歌星领着女友雅啄找到我,又找到老磨和高峰,我们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疯狂地沉醉在三角洲假想的真枪实弹中,雅啄则自己坐在一边,安静地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建造房屋,修葺草坪,最后生儿育女,直到把孩子培养长大成人,那是她留给我少有的浮现在她脸上特有的母性记忆。
“生活都多严峻了,大哥,我们必须把失去的根据地再抢回来,你是歌星啊,哪能让生活逼的连个孩子都不敢要?”高峰对大舅哥说。
“别说,几天前我见到了港商,他说他认识杨波的舅舅,杨波开的迪厅需要乐队,如果价钱合适我们可以在那儿混一段时间。”歌星说。
“那你还不快点联系?”高峰心急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