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破无极之巫缘蜃域 第二章疯教官夜闹暗黑森林

    二

    子夜，幽暗苍穹下的崇山峻岭都笼罩在一片清冷惨淡的月光中。那些寂静黝黑的峰峦就那么固执而又僵硬地伏卧在大地上。白日里凝脂吐绿、生机勃勃的森林此时也在夜的独裁下黯然失色、木然呆立着。任由几只夜枭扑扇着笨拙的翅膀穿行于其中，时不时地发出一连串诡桀的笑声。这夜间出来捕食的鸟儿，偶尔也飞过山中别墅的上空。但见暗淡夜色中，这座壁垒森严的建筑物，宛如沉浸在寂静漆黑的水底。

    突然，木堡最高处阁楼屋顶的气窗被一只手轻轻推开。悄无声息的，有个披头散发、轻灵迅捷的身影狸猫一般钻出来。夜色朦胧中，别墅四周围的景物都显得格外地模糊难辨。那人长发及腰，在眼前蓬乱厚密地遮盖住脸部。然而，轻盈的脚步却极为迅疾，穿房越脊如履平地。最后他灵活地一扭腰身，倏忽间来到别墅外的密林中，停下脚步四外查看一番，飞快地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暗黑的森林里，万千生机似乎早已嗅到大恶的降临，于是全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唯有那人的耳旁低吼声不断且犹为激烈。“啊！金钱、地位、财富···我那如滔滔江水般的欲望···我要拥有你们，乃至主宰整个世界···。”这邪恶的声音时而在林中激荡咆哮；时而在那人耳边“咝咝”作响，好似万千毒蛇在吐信。稍后，林中弥漫的瘴雾突然消散。躲在树后的人立即发现就在他前方不远处，背对着他僵立着一位身披黑氅、头部严严实实遮盖着风帽、身材出奇高大的人。“我神奇的隐形衣啊，这回你可要派上用场啦！”那人在乱发里激动地咕哝一声，又用手将蓬乱的长发尽力向下拉一拉，随即坦然地从树后走出来，蹑手蹑脚走到黑衣人身后。果然，仰仗“隐形衣”的神奇功能，黑衣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那人于是开始大胆地朝着黑衣人的后背做鬼脸，摆出各种挑逗式的无声的动作。甚至于更加放肆地靠近黑衣人。就在他将右手的小拇指竖起来凑到距离黑衣人一根发丝那么远的地方时，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但见暗黑的风帽内找不到脸目，却只是弥漫搅动着愤怒的瘴雾。它挥舞着虚空的袍袖恶狠狠向挑衅者发出一记重拳。那人早已灵活跃开，同时打出一招伏魔拳中的“擒魔在手”。黑衣人躲闪不及胸口“砰”地中招，然而这一下如同打在坚硬的铁壁上，虽震得四周围树枝瑟瑟颤抖，树叶沙沙作响，黑衣人却毫无反应，一味凶恶地挥舞着袍袖朝他打过来。那人骇极，连发出几招“魔影重重”、“擒魔入洞”、“至魔死地”和“降魔有道”。这几下均结结实实打在黑衣人身上，漆黑的树林里立即“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然而，黑衣人并没有受伤，反而越战越勇。并且伴随着激战中掌声的鸣响，竟召唤出众多的黑衣帮手。那人焦灼起来，拳脚上就略显凌乱。正在孤立无援万分危急的时刻，他身后突然围聚上来许多人。“我的帮手们也都赶到了”。那人想到这里心中一宽，精神立即为之振奋，一招一式更显凌厉。然而，他身后的帮手并不上前助阵，却只是站在距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教官”、“吕教官”地高声呼唤。其中几声温柔的呼喊飘进他的耳朵里，令他倍感亲切，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又似乎勾起一丝温暖的记忆。他于是咕哝着骂一声，停下来探手入怀中想掏出些火器，点燃了驱赶眼前越涌越多的敌人。可惜怀中却是空无一物，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然而，事实上最后一刻的情形却是这样的。但见漆黑如水底的夜的森林里，几只军用手电筒雪亮的光柱正投射在一位乱发蓬头及腰，疯狂用手掌拍打着眼前一块长身矗立在草丛中的乌黑巨石的人身上。那人身手敏捷、招式灵活，凌厉的掌风“呼呼”作响，顷刻间便在巨石上按下数百掌。幸而这巨石经历千万年锤炼变得坚硬无比，否则早被击打得粉身碎骨。饶是如此，“噼啪”声中，那人长发尤在空中飞舞，周遭树的枝桠都瑟瑟颤抖，树叶如花瓣般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见此情景，终日守候在别墅外面的流动暗哨都不敢冒然上前阻拦，而选择站在远处大声呼唤，希图其中的某一声能唤醒他的记忆，使他安静下来。

    果不其然，一番呼喊后，那人似乎想起什么，渐渐停止对巨石的猛烈攻击，最后僵立在那里不再动。众人于是发一声喊扑上去，熟练地用从腰间解下的皮带轻轻捆扎好他的手脚，扛在肩上送回别墅。

    也记不清那人一路上挣扎过多少回，林中毕竟是树枝纵横、荆棘遍地，于是就有人专门看顾他头上蓬乱的假发，深知若被枝桠刮了去，那一番暴怒又不知会生出多少麻烦。

    后半夜，已安置在别墅客房中的辛紫逍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还来不及睁开惺忪睡眼，耳中便被接二连三、纷至沓来的大件物品倾倒、破碎，猛烈撞击地板所发出的巨大响声满灌。这些巨响在寂静的夜里仿佛被放大数倍，辛紫逍瑶的耳膜和脆弱的心脏、连同头顶的天花板一齐强烈地震颤着。她听得出混乱的声响来自别墅最高处的阁楼里。虽然她置身的客房距离那里稍远一些，但只要她肯屏息细听，就一定能够捕捉到那些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因拼命挣扎与对抗而引发的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她披衣离开床，将面对别墅大厅的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儿，让照耀得厅堂亮如白昼的巨枝吊灯投几缕光束进入自己昏暗的房间。随即听到医生从睡梦中被唤醒、匆匆赶到阁楼上，以及稍后传唤护士拿取镇静针剂的一片呼喊声。辛紫逍瑶继续凝神细听，别墅内却忽然安静起来，许久都没有一丝声响，那情形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立片刻她只好返回床榻，翻个身复又睡去。

    次日，辛紫逍瑶迟来的回笼觉令她错过早晨别墅内照例的清扫。醒来时发觉早餐已摆放在她面前多时了。她连忙起床洗漱进餐，期盼着有人进来收拾餐具时能和她聊上几句。然而枯坐一上午，眼前始终人影皆无。非但如此，偌大的别墅内似乎空无一人，更不用提会有人来向她安排具体的工作。辛紫逍瑶迷惑不解得狠，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像客房里的一粒尘埃那样微不足道，进而永远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设若真如此，依照她的倔脾气，那是一定要夹包走人的。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可以到别墅的外面去游览一番。她像困兽一般在客房内打转时，就曾几次三番踱到窗前去观望窗外的景物，虽然能进入眼帘的都已经再熟识不过，但她猜测它们后面一定还隐藏着更多新奇瑰丽的景色，这对于天生酷爱探奇的辛紫逍瑶来说是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午后，她终于决定摆脱难耐的静候与等待，而选择从别墅的后门悄悄溜出去，投入到她最为之心醉、充满无穷乐趣的游荡中去。

    倘若辛紫瑶逍能大摇大摆地从别墅正门走出去，那么当天下午她或许会游遍整个山谷。可惜的是她在不明情况下，竟一头扎进别墅后面树林中设置的九连环迷宫里，浪费掉下午太多的时间沿那些环形林荫路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她忽然明白自己是在这巴掌大的林子里迷了路，于是心中更加懊恼，既如此她干脆放弃眼前那些平坦的道路，而改为朝着树梢上方露出的那一黛远山笔直插过去。这样不久，她就走出树林，无限欢喜地奔入山谷中那一望无际、芳草依依、开满各色野花的青草地。感动留恋赏玩许久，天色渐晚，才又不得不按原路返回别墅。回到客房，小桌上照例摆着早已变冷的午餐，别墅内依旧空荡荡抓不住半个人影。辛紫逍瑶真后悔没有顺着青草地中发现的那条通向天边的临建道一走了之。

    就这样一连几日，辛紫逍瑶都在后半夜被那些纷乱的巨响惊醒。又同样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别墅的后门溜到林外的荒野上去游荡。她越来越喜欢这种因为无所作为而导致被人遗忘，既而获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户外生活的境况。每当夜里被惊醒时，她就掰着手指期盼着第二天的来临，若不是希图有个舒适安逸的栖身之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到这个令她倍感尴尬恼火，无比清冷空寂的别墅的。相比之下，林中那些倏忽闪躲在灌木丛后，默默守护着她的暗哨，更能让她感受到来自同类的关注。

    正当阁楼内传出的声音越发地狂躁，后半夜的闹剧愈演愈烈时，辛紫瑶逍却在荒野里获得太多的乐趣。她总是安静地坐在溪边一块很大很光滑的卧牛石上，微笑着向四周张望。事实上，这样的张望并不是漫无目的，面对眼前美丽辽阔的原野，辛紫逍瑶会不断地去找寻发掘最令她感兴趣的地方，再依照她独特的想象去估算那里将向她呈现出多少可供游览之处。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估算尤其会更大地激发她探奇的欲望，一旦鼓足勇气，她就立即向那里进发。而这种游荡的方式，使得辛紫逍瑶在短短几天内就走遍整个山谷，并乐此不疲。

    忽而一日，就在辛紫逍瑶穿戴整齐准备去到荒野中游荡的时候，猛听得大厅里有些人在交谈。这一发现着实令她惊喜不已，就像流落到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多年，急切渴望回归到人群中的人一样，辛紫逍瑶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快步冲到门前，颤抖着双手将门拉开一条缝儿悄悄向大厅内观瞧。

    这时，背对着她，仰身靠坐在紫檀木座椅上的生活部老部长突然神色肃穆地说道：

    “看起来，是时候要加派更多更强有力的人手···当然，镇静剂的作用也不容忽视。”他面朝主治医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然可以，不过我认为这只是暂时现象···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我们需要不断加派人手来看护他。但事实上，他的病情已经在好转，这说明我们的治疗方案是十分正确有效的。”主治医生用他那颇具权威性的目光望定老部长。

    “只不过，问题的关键是···还须再仔细地回想他当时发病的经过，我们一定漏掉些什么，那些才是他僵狂的真正病因。”医生极为肯定地说。

    “毛毛，他发病时你就在他身旁，最清楚当时的情景。你现在就来讲一讲整个的过程，记住，要讲得格外细致一些，不要漏掉任何细节。”老部长扬起头对站在身旁的警卫员以命令的口气说。

    “事情是这样的。”毛毛顺从地边努力回忆边用肢体动作竭力再现当时的情景。

    “···他手握着犯罪现场带回来的一件物证，闭目沉思许久。我见他露出很疲乏的样子，头上汗津津的，就煮一杯咖啡端到他面前，想劝他休息一下再继续工作，突然发现他脸色大变，头上的汗珠如同水浇一样。就在这时，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醒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毛毛摊开双手微微耸一下肩膀，脸上满是愁苦无奈的表情。老部长听罢叉起手、上身向座椅靠背上仰过去，医生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三个人都沉默。良久，老部长率先打破沉寂。

    “多么优秀的少年人啊！他拥有世人皆无的超能力···不知他好转后能否还记得从前的一切。”他痛惜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重。

    “还会有一点记忆的···那些没有被破坏掉的、抑或是最早的记忆···他也许还会记得幼年时最亲近最疼爱自己的人。”医生点头宽慰着他二人说。

    “至于超能力，那些原本来源于他自身，绝不会因为疾病而消失。只不过大病痊愈后他难免会褪去往昔所有的荣耀与辉煌，最终回归成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本真少年。”医生说罢又分析病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认为目前病人不断升级的狂躁症状是身体内分泌严重失调造成的，于是就建议服用中药来调节。这样谈论许久，直至最后各自离开，辛紫逍瑶始终没能听到一句有关自己的话语。

    “看来他们真的彻底把我忘记了！”她忿忿不平地走出客房，径直到荒野中游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