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一天一天的熬着,她想见马维克,但不敢见。有时情不自禁地向政府大院走去,总觉得后面有一个影子跟着她,逼得她退却。以往当那个人蹂躏她时,她欲哭无泪,现在当那个人压在她身上时,她悲泪翻涌,却要强迫往肚里流。她只好不停地给自己的工作加码,让自己在劳累疲惫中不思不想,熬到希望的那一天。
常言说,屋漏偏遇连夜雨。这天,何叶从乡下采访回来,刚走出车站门,一眼见到马维克正朝候车室走。何叶扫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熟识的人,她想跑过去和他说几句话。刚迈腿,她停住了。马维克身边紧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两个人说说笑笑,尤其是那女孩,对马维克亲亲热热,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关系。马维克拎的,正是那女孩子用的旅行包。何叶傻眼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却有另外的女朋友,还是个又漂亮又比自己小得多的女孩,她不敢看了,连走带跑地离开了车站。
一到家,何叶立蒙着被子哭起来,她无权干涉马维克,那不是他的错,自己现在还常常与别人上床,虽然不是自己情愿的,马维克也肯定能猜想出是这样。可是自己是真真切切的爱上了马维克,马维克也有过对自己的心动。真的不能对他有任何的责怪,是自己不能与他光明正大的恋爱,不能把自己清清白白交给他。她嫉妒那女孩,但不恨她,她或许比自己更有权利去爱马维克。
难过了一阵,何叶给吴桠打电话。吴桠一接电话,何叶什么话没说,就问:“桠姐,你知道马维克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呀,好像没听说他谈了女朋友。”吴桠回答。
“我在车站看到他和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很亲密的。”何叶把自己刚看到的告诉吴桠。
吴桠想了一下说:“哦,可能是他的一个什么妹妹,还在省城读书,金明也不是很清楚。”
“是这样?也许吧。”何叶轻松了一些,但还是不太相信。
吴桠语气亲切、很诚恳地对何叶说:“我说妹妹,在这个问题上你要想开些,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指望马维克像恋人一样对你的。马维克对你好,关心你,但并不表示他能够接纳你,你涉身处地的想一想,以马维克现在的地位、身份,如果是换成你,该怎么办?”
“我知道,”何叶眼泪水在打转,忍住说:“我没有奢望他什么,只是想以后有点希望。”
“好了,别说了,也别想了,准备好你自己的事,这也是马维克和我们都关心和希望的。”吴桠劝何叶说。
“你跟我向他转句话好吗?告诉他,谢谢他把我当个正常的女人,如果以后有机会,或者来生我一定好好待她。”何叶恳求地说。
“别说这种话,我把你的意思转给他。哦,他现在在抓成立一个学院的事,很忙,听说可能不久还要出去考察。”吴桠把马维克的近况告诉了何叶。
何叶含着泪点点头说:“好吧,我再等等那边的消息。谢谢桠姐!”
组建江宁高等职业技术学院的方案很快得到市委、市政府专项工作扩大会议的一致通过,申报工作的进展也非常顺利。郭市长带队,王副市长、马维克、市教育局局长等组成的汇报团专门到省里汇报,争取支持,争取高效。省政府对江宁市的职教发展思路和具体做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省长还以此就全省职业教育工作作了“抓重点,促发展”的批示。省教育厅高度重视,全力支持,为减少不必要的沟通环节,专门组织了相关部门参加的现场协调办公会议,很快落实了教育部备案、招生计划和专项支助资金等问题。
随后,由马维克牵头组织考察团,对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好的省市进行考察学习。
走之前,马维克约吴达一起又去看望了金明的爱人,三个人在酒店里边喝酒,边交谈三个人的工作和婚姻家庭情况,马维克成为重点。
吴达问:“市里让你抓江宁职院组建工作,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意图?”
马维克回答说:“应该还是协助王市长,只不过具体做些事而已。”
“那不见得,从这次的情况看,虽然市委、市政府领导没有明确表示,但对你今后的工作肯定有所考虑。”金明说。
“不会真的又回学校教书吧?”吴达担心地说。
马维克笑着说:“回去教书也没有什么不好,清静自在,不需要每天应对那些勾心斗角,更不需要整天想如何套领导的近乎,像金明老大一样。”
金明没有理马维克的茬,说:“还有一种可能,而且有极大的可能。马维克原是市里的重点培养干部,合并后几件事应该说干的都很出色,王副市长年纪也快到了,也就这一届,需要培养主管教育副市长接班人。”
“这样就好了!”吴达高兴的说。
“这不可能!”马维克嘴里说,摇着头,心里却想起王副市长一次私下说的话: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是大有希望的年轻干部,现在多做点实际工作,我老了,今后靠你们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不沾东,不靠西,是劣势,但又是优势,会得到一些局外人看重,像副刘书记、王副市长等,他们有可能就成了你有力的推举人。”金明分析说。
“兄弟,那就好好干,再干它点名堂来。”吴达举杯对马维克说。
“当然,还要看市里的发展局势,还要看维克的应变和适应情况。”金明进一步分析说,“别要在一些问题上钻牛角尖,你认为是对的,但别人看来就不一定,有时可能涉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别人就会作梗。”
吴达对马维克说:“太对了,维克,你要向老大学着点。”
马维克说:“难度太大,学不了哟!”
“那你就知之装不知,不知不求之,难以取舍,一笑了之。”金明对马维克说。
马维克真是太佩服金明的官场“精明”了,虽然自己不一定做得到,也不一定想那样做,但他由衷感谢兄弟们为他的考虑,便说:“我一定尽力而为之。来,先敬两位老兄一杯!”
后来谈到马维克的个人问题,金明劝马维克不要对何叶有任何想法,即使她以后脱离了,去了南方,也不能,那会对马维克的前程有很大影响的,中国的那种潜在观念和市里的根根绊绊的关系,不是一个人去来,一个上下就能改变得了的。
吴达一听,惊讶地说:“怎么,你和那个何叶有关系?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
“可她是被逼的!”马维克知道吴达在说什么,就替何叶辩解说。
“逼不逼,与你有什么关系?问题是现在你怎么会看上她?”吴达似乎有点生气了。
“其实她也是个很本分善良的姑娘,我不过觉对她惋惜,想帮帮她。”马维克脑海浮现出他与何叶的那一夜的情景,感叹地说。
金明冷静的说:“我比你更了解她,她是吴桠的好姐妹,也更想帮她,问题是不能在情感上陷进去,那会害你也害她。”
“这我知道,我不是没和她来往了吗?”马维克低着头说。
“那最好!否则我就要为夏兰鸣不平,捧你小子一顿。
“是不是那个小干妹妹对维克有意思?”金明对马维克与夏兰的事知道得较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岂止是有意思?简直就是一心一意。”吴达回答说。
“维克,你对她呢?”
大吴“哼”了一下,说:“他呀,其实喜欢得不得了,可嘴里却什么年纪小呀,还要读书呀,对人家是冷非冷,是热非热的。”
“你说得都对,可你总得让我把一些实际问题想清楚吧!”马维克被点出了要害,只好这样说。
金明笑了笑说:“钻石王老五嘛,不定还会有多少女人麻烦呢。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试着与夏兰往那方面发展,我还没见过,但听你们所说,应该很不错的。”
马维克点点头说:“我对她是特别认真谨慎的,不能让她以后有丝毫委曲。”
“怎么样?老二,这就叫真正的爱情!”金明笑着对吴达说:“看来,维克对其他女人都是花花心罗!”
“那也不是!”马维克急忙争辩。
金明和吴达都哈哈大笑起来。
马维克考察国内后,又随省考察团出访了欧美发达国家英法美德以及亚洲的韩国和新加坡,也主要是考察职业教育,本来原计划是王副市长去的,可王副市长身体欠佳,就向市长推荐了马维克参加。
一回家,稍稍洗刷,马维克就急着去金明家,一是想看看金明嫂,更重要的是,前后出去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想了解一下何叶的情况,毕竟她为自己付出的是真心,而且她应该走了吧。
金明嫂越来越衰弱了,她没有拉住马维克讲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马维克,冲他点点头。马维克从她的眼里读出有什么变化,但他猜不出。
金明和吴桠把马维克带进书房,关上门,金明告诉了马维克一个无法接受的消息:何叶走了,真真的,走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马维克一听,懵了,脱口说问:“是他们……?”
金明摇摇头说:“不是,是个意外!”
“到底什么事,你们快说呀!”马维克急了。
吴桠声音哽咽说:“她在乡下采访的时候,突遇暴雨,滑下山崖,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什么时候的事?”马维克还是不相信是真的。
金明理解马维克的反应,安慰说:“维克,是真的,你要冷静地接受事实。”接着,把整个事情的过程讲给马维克听。
长陵县的高山区是江宁市球白菜的主要产区,差不多四季都能种。为了增加提高农民的收入,当地政府号召农民发展春夏种植,特别是春季种植,成熟时正是蔬菜的淡季,不断供不应求,而且有好价钱。一个乡的种子站从外地采购回一批种子,说是早熟高产,可农民种了后,到了该发芽时没发芽,偶尔生出的芽也没几天就死了。农民找种子站理论,种子站说是农民种植的问题。有农民就把这事反映到县里市里,市里组织专家去调查,电视台何叶等就去现场采访。
采访中,何叶得知,一个农民在承包的高山地种了几十亩,一棵苗也没长生出,他天天蹬在地头,望着那片赤祼祼的地发呆,几天几夜不下山,谁劝也不行,人们把他强行拉下山,一不留神,他又上去了。何叶便带着摄影记者去采访,下山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她一滑,滚下山坡,头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何叶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倒在了采访路上,电视台为她举行了追悼会……
“这个季节本来应该没有暴雨,也许是她的命运!”金明感慨地说。
马维克本来不相信命运,但对何叶来说,真是有残酷的命运,当她刚刚有开始重新生活的勇气和希望时,她却已经走完了人生,而给她带来这种残酷命运的不是上帝,是把他青春和尊严摧毁的人。马维克愤怒地说:“命运不过是人在社会中的境遢,如果没有他们,如果她早点走——”
吴桠相信命运,要不然,在何叶走之前,就不会还要经过一场悲欢折磨。她感慨地问马维克和金明说:“你们一定觉得是关耀富作的孽,不错,但关耀富也给自己带来了一生的痛苦。”
马维克说:“怎么会呢?他们的良心已经给狗吃了。”
“你们并不知道,在何叶走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吴桠把何叶走之前几天发生的事,大致讲给金明和马维克听,不过省略了以下很多细节。
何叶忍受着多重的折磨,徐的兽行,离开的等待,马维克和那女孩的影子,整个人越来越憔悴了。她又突然感觉到,从大江饭的事以后,关耀富却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化了,变得很关心她,要她别不要命的干活,要注意休息,要注意身体,有时还趁没人的时候给她送点营养品之类的。起先,何叶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毕竟是老乡,没有在意,就默默接受了。直到有一天晚上,何叶才明白了,并为明白糊里糊涂地付出了代价,也不知这代价值不值。
这天晚上,何叶在家感到心烦,就到办公室去编辑一些采访的资料,正好是关耀富值班。
关耀富来到编辑室,劝何叶别太累了,早点休息。何叶收好东西,准备回家。关耀富很随便地说:“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喝杯茶,我们聊聊,好吗?”
何叶感到惊讶,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关耀富这么客气的和她说话,也以为他值班无聊,想找人说说话,就点点头说:“好吧!”
何叶一进关耀富的办公室,关耀富迅速关上门,一把把何叶搂到怀里。
何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本能挣扎,“关台长,不能这样,我要叫了!”
关耀富语气很温和地说:“不要叫,我没有恶意,真的,求你听我说说。”
“那你放开手!”何叶感到他箍得很,自己都喘不过气了。
关耀富立即松开手,把何叶扶在沙发上坐下。何叶本来可以冲出去,但她没有,她想听听他说什么。
关耀富为何叶倒了一杯茶,坐在何叶的旁边,定了定神说:“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对你狠狠的,我好受吗?”
“那是你做了坏事心亏,怕鬼!”何叶想起来就愤怒。
“也是,但比这残酷得多,当你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到另一个男人床上去的时候,你知道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说什么?”何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当你考广播站时,我就看上了你,后来你到广播站工作,慢慢地我喜欢你了。可是,我不想对你用不正当手段,想让你逐渐明白,自愿成为我的女人。”
“可那时你已经结婚了,你还不是想我做你的婚外女人。”
“不是,如果你能同意,我肯定会离婚!”
何叶看了关耀富一眼,这个平时专横跋扈的人今天的确很老实,好像不是在瞎编。
“不久,”关耀富接着说:“你记得吗?我们站被评为全县先进的那一次,开表彰会我把你也叫去了,真不该把你叫去的,徐一眼就看上你了,他当时就找我谈话,要我帮他把你弄到手,我没有答应。后来他多次找我,并用上调提升诱惑我,我没有挡住诱惑,因为我之前找过叔叔,我们毕竟不是嫡亲的,他没有帮我。我那时多想到县里、到地区去,哪怕没有官都行呀,我同意帮他,但只答应把你骗去宾馆,迷药的事,我确实不知道。后来我进去,在劝说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在流血!”
何叶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关耀富说:“你也是个畜生!”
关耀富低着头说:“你骂吧,我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
何叶听他这么一说,心有点软了,又坐下来听他说。
“后来把你从站你调县里,再从县你调地区,不单单是他的意思,是我也想经常能看到你!”
何叶还真没想到是这样,难怪只要关耀富一上调,她跟着就调动了的。男人也是奇怪的动物,简直是不可思议。
“别认为我跟他们鞍前马后,说真的,除了你这件事,其他我只是为他们跑跑腿,自认为再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即使电视台合并的事,我也是为了你。”
“这个我知道,我以为你是站在徐立场呢!”何叶心静下来了说。
关耀富也看了何叶一眼说:“大江饭店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马副秘书长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你应该知道,我要真查,不会查不出来的。”
何叶吃惊了:“那你——”
“我不会告诉徐,一是为你,二我也觉得马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有时对你说些狠话,是担心你再受伤害,知道你的事的人不会接受你,不知道的接受了你以后知道了也会容纳不了,只有我能,因为喜欢你、毁你的人都是我,从感情,从良心,我都应该!”
何叶彻底地垮了,甚至弄不清该不该恨关耀富了,这个男人这些年用自己的方式在尽所能的帮助她,不,是在赎罪,而这个赎罪对她何叶来说已经太晚了。她很平静地对关耀富说:“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也不能改变什么。”
“能,只要你一句话,我明天就去找徐,要他不要再缠你!”
何叶一听,试探说:“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抛开我喜欢你不说,我本来就一直觉得徐对你太过分了,这些年没有给你任何补偿。这些日子来,想到你,想起这些,我就对自己咬牙切齿,不能让你再苦下去!再说,他现在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关耀富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觉得我还能在这里开心的生活吗?”何叶有些被关耀富的话感动了。
“那就走,如果你想走,一切由我来安排!”
何叶转过身望着关耀富,她想把自己要走的事告诉他,如果那样就方便得多,但她没有说出来,不是怀疑关耀富刚才的话,是走了走了,不想与这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关耀富突然跪在何叶的面前,让何叶不知所措,关耀富把头低得低低的,忏悔的说:“何叶,我不指望你原谅,但我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让我补偿你,用我今后的一生来补偿你!”
何叶感动了,这些年来,她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的活着,马维克虽然说理解她,尊重她,但不可能像这个男人跪在自己的面前求情。何叶哭了,她用双拳乱打关耀富,发泄对他的恨和怨:“你补偿?怎么补偿,再做你的情人,你给我钱,给我房?”
关耀富紧紧抓住何叶的双手,哀求说:“不,绝对不是,我要离婚娶你,好好的爱你,让你以后的生活开开心心!”
“那我又成了让另一个女人痛苦的第三者?”
“不是不是,我不想对你谈我的婚姻,但我欠你的要还。我想法把你弄出去后,我再离婚,然后再向你正式求婚。求求你,相信我!”关耀富哽咽了,泪从他眼里流出来。
何叶忍不住抱着关耀富的头,哭诉着:“你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呢!”
关耀富起来,一把何叶紧紧搂在怀里,少顷,又捧着何叶的脸,给她一个深深的吻。何叶不再抗拒,这些年,第一个男人真心、主动地吻了她。她情不自禁地抱着关耀富,倒在沙发上,与他绞在一起……
听了吴桠的讲述,金明感慨地说:“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孽缘啦!”
马维克的脸变得刷白,分不清是悲哀还是痛心。
吴桠见马维克这样,擦了擦眼泪,说:“维克,何叶走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一点我要告诉你,你必须清醒,何叶讲完他与关耀富的事后对我说:请你告诉马维克,我对他的感情会珍藏在心中,也许命中注定我不属于他,而他更不属于我!”
马维克点点头,说:“我知道,不会为此纠结的!”
休息两天后,马维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去上班,生活还是那样的生活,他还得面对官场的风云变幻,还得对面那一张张苦悲的、开心的、忧愁的、怡然的、坦荡的、狡诈的脸,只是他自己比往前会更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