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公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勿吉一剑得手,转身就走。在场的胡人首领和卫士们呆了那么一秒钟,李克这边压力骤降。
我靠,老子从后场盘带到门前,让你小子一脚给捅进去了?!李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救这小孩,稍一迟疑他立时就会变成一摊肉泥,拿瓢舀都舀不起来。
李克跟胡三问突前来抢勿吉,隔着几层人哪里来得及,却见这小子从东海公身上拔出剑,毫不犹豫地朝大帐上砍去。东海公的帐棚本是牛皮所缝,禁不住剑砍,嗤啦就是一道口子,勿吉身体瘦小灵活,扔下剑从破口钻了出去,出去就大喊大叫,李克也听不懂他叫的是什么,整个过程恰在林胡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妙哉!”胡三问赞道,他说:“这样一喊,林胡人就自杀自乱起来啦!”
“他喊的是什么?”
“勿吉说各部首领们刺杀东海公!”
东海公的近臣们抢过来查看他的情况,分出一拨人出去传令,追赶凶手,迎面却正撞上赶来救驾的外兵,两拨人互相误会言语不合当场拔刀。
现场也没有个主事的人,各部之间互不统属,场面大乱。几个有眼色的首领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偷偷逃走去找自家部曲去了。倒是李克跟胡三问叫林胡武士盯得死死的。李克有心赶紧离场去找勿吉,但看看局面还是算了,这小子吉人天相,也可能早想好了退路。
林胡人想的是如何收场,各部领袖想的是如何退场。
林胡部是彻头彻尾的人治组织,东海公全凭自己一人的威望和势力统治部落,他一去,部属们的各种活泛心思就都冒出来了,有的说得赶紧推举新首领,有的说捉拿凶手才是要务,七嘴八舌好一阵乱,最后居然是东海公从血泊中抬起手来。
“主上未死!”效忠于东海公的武士们喜极而泣,刚才赞成推选新首领的部众们登时哑了口,冷汗涟涟。
“……”
“主上说什么?”
在几个近臣贴上来俯耳去听。
“御敌,御敌啊!”东海公大叫,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坐了起来,后腰上的血汩汩而出,非常吓人。林胡部众和各部首领们不由得一阵畏缩。
“御敌……”回光返照的劲头一过,东海公终于仰面倒下,这次是真的死了。
一时间大帐里静得针落可闻。
“定是楼烦里通赵人,谋杀主上!”有武士叫道,现场的“楼烦”人就只有李克跟胡三问,所有刀子都对准了他们俩。
“荒唐!且听我一言!”李克大喊。
胡三问在他背后跟着翻译。
“东海公的遗言你们可听到了?分明是让你们先抵御外敌,再论其他。你们这么不知轻重,一会只怕都要垫了李牧的马蹄子!”
李克看林胡人似有犹豫,就接着说道:“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由着你们这样乱下去,回头败给李牧;第二,我跟李牧是好友知交,让我去跟他说说,再以楼烦部做保,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满帐人都静了下来,李克满意地看看四周,真是佩服自己的口才,嘡嘡两句话就把事情给化解了。
林胡人里几个为首的小声嘀咕,商量了片刻,突然齐声发喊挥刀砍来。
“怎么听不进去人话呢!”李克扭住一个林胡武士的脖子,双手短促发力拧断颈椎将他毙了,回身又躲过一柄快刀,林胡人仍然不要命地扑上来。
胡三问已经被逼到帐角,吃力地架住一柄刀子,说:“他们刚才商量说,谁杀了你,就公推谁是部落之主!”
“我日!”
双拳难敌四手,李克的武功虽然精进,但面对饱和攻击仍然不支,险象环生。胡三问胳膊上挨了一刀,仍然勉力鏖战。
“咱们带来的人呢!”李克情急时刻想起自己的二十多个骑射卫队还在外边。
“楼烦部向来不做无谓牺牲……漫说你是个假王,就算是真王,不可救之时,部属也当离你而去!”胡三问认命地说。
“你就说他们都吓跑了就得了!”
就在这时帐外走进三个人来。
李克人丛中一抬头,看到了这老三位,就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死不了。为首一人不是别个,正是季子苏秦,公孙与西门两大剑师两侧侍立。
“来得正好,快救我们……”
苏秦呵呵一乐,说:“上将军果然左右逢源,一天不见居然统领北地一部。”
“少废话……”
“你我的约定呢?”
“帮我脱困就告诉你!”
李克话音一落,大帐里就刮起了一阵血旋风,公孙长朔的巨阙剑像一台联合收割机,林胡人的肢体乱飞,血浆直溅到帐顶。西门贵霜的辟闾则是一根童话里有魔力的竖笛,甫一出鞘,林胡人就失了神,自动把脖子送上来,尸体倒在剑锋之下。
大杀器!李克心头晃过这三个字。匪夷所思的战力,李克看着已经变成屠宰场的大帐,心说英格拉姆m10也没这么快,都赶上加特林炮了,谁说冷兵器不行。
细瞧这两把剑李克更是心惊,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这里边有玄机!公孙长朔的巨阙剑完全没必要造得如此巨大,之前在夜里观察还以为是青铜所造,现在看却感觉不是人间材质,灰色的表面密布纹路,绝非锻铸所成,而更像是组装起来的。给李克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人在使剑,而是剑在使人。
西门贵霜手中辟闾剑的锷部与常见青铜剑差异极大,在那里镶嵌着一块浑色宝玉,比例极不协调,完全失去了兵器的美感,好像是整把兵刃就是围绕这一部位费力地造出一把剑的形状,李克看到此物居然在发光。
莫非真的有神器?
“……两位前辈的神技让李某大开眼界。”
胡三问受的震撼更大,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公孙和西门两人打完收功,浑不为意,说声见笑就立到苏秦背后。
“上将军,”苏秦上前拍了拍发呆的李克,说:“足下可以说了吗?”
李克打了声哈哈,看了看他背后两个杀神,说:“季子何必心急,莫非我还能跑了不成?”
“也好,此时不方便讲话——李牧要到了。”
……
李牧昨天折了二十几个部下,非常心疼,知道硬拼不是办法,避到险要处据守。是夜三更,他虚扎营地,领兵钻林地来到榷场以西高地,居高临下观察林胡部动向。
“我们赢了!”李牧说。
一个老成持重的偏将赶紧问将军何以知之。
“东海公控制不住部属,他们不但抢了官署,还公然抢劫各部在榷场的商户货栈,如此一来人心尽失,破之必矣!”
天明时分,李牧派出使者,与各部接头,陈说利害,专等时机成熟。天近晌午,使者归来传话,说至少有两部愿为内应。李牧提弓上马,大喊破敌在此一战,赵军从山坡上纵马奔向林胡军。
驻扎在外围的东夷人首先让路,并且跟在赵军身后朝林胡营地杀去。关内的匈奴孪鞮氏一部到得很早,他们见林胡部毫无纪律,战力已失,早就不想陪他们玩了,这下赵兵一来,他们乐得打太平拳,跟在李牧队伍旁边,为之掩护侧翼。李牧遥向匈奴头领挥手致敬,对方长声模仿狼嗥,算是答礼。
其余各部见林胡妄为,把榷场抢得几乎变成白地,都憋着口气,哪里肯替他们卖命,稍一接触就放开道路,林胡部在毫无准备之下面对李牧的兵锋。
经过昨晚一夜的疯狂抢劫,武士们都多少有了些家当,再也不是无产阶级,心里惦记着自己的财货和刚抢来的女人,纵使族中官长们呼唤迎敌,也都仅是潦草地放上几箭就牵马逃了,毫无抵抗之心,连个阵势都列不成,眼睁睁看着李牧如入无人之境直奔中军而去。更不要说那些本来就打着占便宜的心思混进队伍的外族牧人。以至于在赵人的箭雨中,还有为争战利品互相打做一团的林胡兵。
李牧大张声势,在几部的帮助下,一鼓作气杀到东海公大帐,帐外各族贵胄们还没摸到弓箭就当了俘虏。整个过程只用了两刻时间,李牧不禁感叹兵不在多。
匈奴和东夷人最早反正,这时也以胜利者自居,开始对林胡部大加屠戮,恃强凌弱,林胡牧人还没捂热乎的财货一转手又到了他们手中。乱兵之中,恐怖的气氛像病毒扩散,如果不是李牧派人制止,榷场就要遭到第二次浩劫了。
“怎么不见东海公!”李牧揪住一个神色仓皇的林胡俘虏问道,按说这老头是个知兵的,自己这么大动静打过来,他没道理不领兵出来,怎么杀了这么久,林胡人都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乱跑。
林胡人一指中军,说:“东海公刚刚叫楼烦人杀了!”
“啊?!”
等李牧钻进东海公的大帐的时候,见惯死人的他也吓了一跳。帐里的地面已经尽赤,人体残缺不全地摆在那宛如屠场。
“李小友何来迟也?”苏秦负手问道。
“莫非是季子出手替小将了结了林胡部?受小将一拜!”李牧上前施礼。
“不敢当,是楼烦王驾到,诛了东海公。”苏秦一让,让出他身后的李克。
“……”
李克连摆双手,说:“你们看到的都是部分事实,刚才的事说来话长,李牧你得赶紧替我找一个人,他才是你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