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郎 飞花溅玉六

    小辉拥有狮子骢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咂摸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解决了他所深恶痛绝的观主,小辉毫无愧疚,心安理得地牵着马游荡起来——他不打算再回道观,也没有想过自己现在是个逃奴的身份——他满心满眼都是狮子骢,还沉浸在那份晕乎乎的喜悦中。他长到这么大,真正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唯有对这匹马是一见钟情,每当它发完疯,信赖地从他掌心里吃草的时候,小辉的皮肤被它温热的咻咻的鼻息熨烫着,就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它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呀!

    小辉骑在马上,发了好一阵的疯。因为背着观主常常偷骑马的缘故,他的骑术已经非常不错。小辉在马上一会来个海底捞月,一会来个仙人指路,玩得不亦乐乎。一边撒野的时候,他还在想象中对那个刁蛮任性的观主嗤之以鼻:你不让我骑,我偏要骑!

    在心理上大大地折辱了观主一番,小辉气平了,心疼起自己的爱驹来。他下了马,牵起辔头慢慢走着,专注地在道边搜寻着,不时薅一把草送到狮子骢面前。

    走了四五十里地,他被白渡川拉了壮丁。

    原本他是可以幸免此难的,因为他明显年纪不合要求。那群兵痞们看中的是小辉手里的狮子骢。白渡川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官场上混得不甚得意,打起仗来,铠甲兵器,什么都缺。众人陡然看到这么一匹千里马,还不眼冒绿光?不由分说上来牵了狮子骢就要充公。

    这一下着实是捋了虎须。

    原来马是观主的,小辉只算个照料它的人,现在在小辉的眼中,他已经成了狮子骢的主人,抢马此举,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把脸一绷,上去就打。明刀明枪的不行,就使出浑身的劲,不要命似的连撕带咬。他发起疯来,那股狠辣的劲,倒真把众人给唬住了。

    小辉夺回了马,翻身疾驰而去。

    才跑出几里地,路上横生一根绊马索,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他摔得意识不清,又挨了几个巴掌,被捆了起来,一并押来了白渡川的兵营。而狮子骢则被献给了白渡川。

    小辉很愤怒,但是除了在抢马的时候,他略微暴露了原型,自来了兵营,他就把怒气深埋在心底,行规蹈矩起来。沈袖挨打的时候,小辉也毫不起眼地挤在人群里,一面想着怎么把狮子骢偷出来,一面不甚热情地看着热闹。

    他没有留意到唐密风一般从背后掠过去的身影。

    唐密一口气奔回了里长家的宅子。这会所有的人都去了兵营,家里空寂无人,唐密到了白渡川住的那间正院厢房,两面相对的窗子都是开着的,她趴在窗口一看,正见狮子骢被拴在后院的桐树下恢恢地叫。原来小辉在的时候,狮子骢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这会别说干净了,它身上斑斑点点的,也不知道染的谁的血,拉的马粪也没人管,臭气从屋后直通通窜进了唐密娇贵的鼻孔,熏得她差点厥过去。

    但是臭气没有影响唐密惊喜的心情。她捏着鼻子在窗下盘算着:马也在,她也在,涂善在徐州,只要想办法偷了马,就可以赶去徐州找人了。

    可这狮子骢,白渡川明显要占为己有了。

    唐密想到沈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惨状,心底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一边琢磨着,踱回了兵营。

    结果这次,她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小辉。假如两人面对面,兴许她还认不出来,因为小辉在抢马的时候也被揍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了,而此刻背对着唐密,他那颗只比和尚好一点的刺猬脑袋一下子就让唐密定住了身形。

    而小辉也有一种奇异的动物般的直觉,他不经意地扭过头,想看看是谁在瞪着自己。

    唐密和小辉对视的瞬间,突然想起在溪水里自己意识模糊时看到的那双凶狠暴戾的眼。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可是随即,她的恐惧就被勃发的怒意所代替。

    唐密那双阴沉沉的大眼睛一瞪,用葱段似的手指直指着小辉的鼻尖,一双长眉,好像要振翅欲飞的蝶翎,高高地挑了起来。她微张了嘴,一口细白的小牙齿愤恨地咬了咬,正要说话,小辉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撒腿就跑。


    他和所有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样,不怕人,却怕鬼。街头巷尾流传的用来吓唬孩子的鬼故事,有时候在梦里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所以他跑得飞快。

    跑到湖边,小辉无路可走,刹住了脚步。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观主如果是只鬼,那必定是只水鬼。而她刚才的样子,又的确是鬼无疑——她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差点瞪出了眼眶,一张薄嘴唇,被细白的牙齿咬着,好像吞噬了血般的鲜红,嘴巴翕动着,好似有无限的冤屈要同人倾诉。

    可是他方才忙里偷看了一眼,她是有影子的。

    有影子就不是鬼。小辉很笃定地想。

    既然不是鬼,他就不害怕了。小辉平静下来,他转过身正要回去,结果和追过来的唐密脸撞脸,大眼瞪小眼。这么一看,她的脸已经被愤怒憋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里。

    “你……”唐密跑得气喘吁吁,弯下腰喘了一阵气,她直起身子,把那颗骄傲的脑袋一扬,两扇睫毛一合,泄出一隙似轻蔑似愠怒的眼风。独自一人时,她在兵营里适应良好,可是小辉一来,她难以控制地,瞬间又恢复了观主的做派。她义正言辞、威仪赫赫地痛陈了一番小辉以下犯上,戕害主人,盗走马匹等大逆不道的罪行,然后用自己所能想象的,最严酷的刑罚施加给他,“我要把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千刀万剐……”越说越激动,简直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小辉知道,她又开始虚张声势了。

    现在不在道观,似乎也没有了阳奉阴违的必要,于是小辉带着一脸毫不掩饰地厌恶,抬脚就要往回走。

    唐密彻底被他那个冷淡的眼神激怒了,她失去了理智,“嗷”叫了一声,就扑过去把小辉压到了地上,然后掐着他的脖子,以一种掩人耳目的,又低,又尖利的嗓子骂道:“你敢杀我?你、你……”

    她那贫乏的想象力想不出太多骂人的词汇,于是唐密闭了嘴,手上毫不留情地死命掐。

    她比小辉大,力道虽然不足,发起狠来也不可小觑。小辉被掐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脖子一坤,跟条刚上岸的鱼似的猛然蹦了起来,骑在唐密身上,按着她的胳膊不许她动。唐密先是一缩,生怕小辉又要下狠手,可小辉犹豫了一下,唐密立即展开了报复,她两只腿乱蹬,盯住了小辉的肚子就往上踹,踹得兴起,又费力地抬起脖子往他身上撕咬。大概这个姿势有些累,她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嘴里不依不饶地痛斥他,“混账,你不光害我,你还偷走了我的马,现在马被白渡川抢走了,我拿什么去给涂善……”

    说到伤心处,唐密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被太阳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小辉想到狮子骢这一节,也有些泄气。他手下稍微一松劲,唐密抓住时机,一脚踹了过去。

    小辉闷哼了一声放开了唐密,然后捂着下半身倒退几步,坐在地上,一边咝咝地吸气,一边仇视地瞪着唐密。

    唐密虽然不知道自己踹中了哪里,但看小辉那副痛苦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一击致命,踢得他动弹不得。唐密十分得意,施施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把那身脏兮兮的衣裳一抚,头发一挽,两手在腹下一合,连眼风也吝于施舍给小辉一个,就仪态万方地离开了。

    小辉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一直追随着唐密的背影,见她到了人群视线可即之处,立即把手放了下来,大步前行,一改方才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小辉鼻子里嗤了一声,心想:呸,假正经。

    原本按照小辉的脾气,刚才那一顿踹,他必定要拐弯抹角、变本加厉地还回去的,可是一来这会在兵营里,四处都是人,不好下手,二来他还心心念念要夺回自己的狮子骢,因此反倒把这一踹之仇暂时放下了,留待日后再算。

    只是他和唐密、沈袖不约而同出现在脸上的青青紫紫,又惹得众人嬉笑不已。小辉早已习惯了,因此若无其事,沈袖却很懊恼,也因此对唐密越发生出一腔的惺惺相惜,晚上回了房,沈袖就擎着灯,拉着唐密在床边坐下来,亲亲热热地说:“没有镜子,看不见,咱们俩一个给一个上药吧。我先给你上。”

    没等沈袖的禄山之爪摸到唐密的脸,唐密脸色陡然一变,挥手将他的爪子排开。然后她扔下沈袖,趁夜前往兵营。

    在路上,她已经打好了腹稿。她打算这么跟小辉说:你以下犯上,本是死罪,我念在你尚且年幼,又是初犯,就饶你一次,只是你从此须得发誓对我忠心不二,以命相护。我们要一起想办法,从白渡川那里偷回狮子骢,再赶去徐州,等到他日我大仇得报,自然赐你高官厚禄,我可封你为……

    封他什么呢?唐密绞尽脑汁地想着。

    可是到了兵营,唐密打听到小和尚的营帐,然后忍着不适,越过一群光膀子粗声粗气的汉子,那通铺上却没有小辉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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