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帝录 第二十一章跛子铁匠

    说话间，朝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怀抱，又仿佛情人的离别，它一步三回头慢慢挂在了高空中。金色的阳光射穿了星暮洋上空的水雾，透过大树茂密的枝干，斑驳的金色撒在了任毅的脸上，身上，还有屁股下面的石头上。

    此时任毅想起自己还有砍柴的活计。这是他身体恢复后主动揽下的家务活，因为任毅可不是一个习惯吃白饭的人。当下跳下石头，任毅抄起正趴在地上打盹的竹筐，潇洒的将黑身白刃的砍刀别在腰间。

    海边多丘陵。任毅前往砍柴的山就是馒头一样的小山包。山头上大部分都是小松树，稍粗一点的也就茶杯口粗细。小松树很矮，它们和任毅的个头差不多，远远看去就像一群披着绿蓑衣的孩子站在山包上。

    任毅快步流星的走着，屁股后面是蓝朵儿这个小尾巴。自从任毅在她家落脚以后，蓝朵儿好像找到了一个最佳玩伴，天天黏在任毅的屁股后面。蓝朵儿一路上就像只自由的黄莺，清脆的歌喉像林间的一道道阳光般撒了一路，惊飞了好多还在睡懒觉的鸟雀。

    很快，任毅寻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接着任毅抓住一颗婴儿胳膊粗细的小松树的树顶往下一折，整颗小松树就像张满劲的弓。照着树根上许两三寸的地方，任毅举起砍刀唰的一下就将小松树脱离了大地的怀抱。

    “朵儿，这就是你从海里捡回来的那个小子吧。”

    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从任毅背后响起。任毅回头看去，一个孩子王领着一群小孩子走了过来。孩子王的个头比任毅高上半头，此时他双手抱胸气势汹汹的走到任毅面前并绕着任毅转了两圈。

    “你还真是命大，大海都没淹死你。小子，我叫郭星，海葵里我最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当我的小弟，二是被我揍过之后当我的小弟。”

    看着自吹自擂的郭星，任毅只是笑了一下后选择了忽视，然后低头整理刚才被他砍断的小松树。

    郭星见被任毅无视，一时间他的脸上胀得通红，尤其是周围小孩间的窃窃私语更是让他的耳朵红了。郭星指着任毅的鼻子大叫到：“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对你不客气。”

    蓝朵儿一下子插在了郭星和任毅之间，她一把推开了不断逼近任毅的郭星，然后仿佛张开翅膀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双手。

    “郭星，我不准你欺负问天。”

    “你让开！”

    郭星把蓝朵儿扒拉到一边。他对着任毅下了最后通牒：“问天是吧！你有种。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不然我要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结果任毅抬起头只是一笑：“比你猴屁股一样的脸还要红吗？”

    “哈哈……”

    此时其他小孩子哄堂大笑。他们的大笑声仿佛一只只调皮的触手把郭星的脸皮扯的抽搐不止，小小的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你找打！”

    一声骤然大喝，郭星一跳而起抡起一拳直冲任毅的面门。仿佛预料到郭星会动手，任毅只是一个侧身就躲过了郭星这一拳。同时任毅提膝下肘，从郭星的腹部和背部夹击过去。郭星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保持老大的面子，在众人的面前直接使出了驴打滚，从一侧的地上滚了出去。而任毅接着纵身一跳抱头下跪的姿势直接跪在了郭星的背上。

    任毅的体重加上他的下坠的力道一下子把郭星死死的压在地面上啃了一嘴泥。这时任毅扬起拳头就要朝着郭星后脑勺击去。谁知郭星突然双手拍地大喊：“我认输。”

    任毅的拳头生生的止在离郭星后脑勺一指远的地方。拳头携带的风劲如同一个大马力吹风机一下子鼓动郭星的头发来了一次热舞。

    “现在还收不收我做小弟。”

    “不收了，不收了。”

    郭星一边吐着土渣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到。既然郭星认输了，任毅也没有难为他，接着便从他的身上站了起来。郭星一骨碌爬起来使劲看了任毅一眼后就像一只战败的土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开了。

    其他小孩全都张大嘴巴看着这副和他们脑海中大相径庭的场景。他们看了看任毅犹豫了一下后又朝着郭星追了过去。

    此时蓝朵走到任毅面前，一张俏脸上笑成了一朵大红花：“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郭星在学堂修行了一年都不是你的对手。”

    “不是我厉害，是他太弱了。”

    接着蓝朵儿两道小眉毛拥抱在了一起：“只是以郭星的性子，他一定会找你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毅脸上仍旧一副平静的表情，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只见他一边把小松树装进竹筐里一边说到：“他找一次，我就揍他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任毅还在床上做着回家的美梦。蓝朵儿突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蓝朵儿二话不说直接她把任毅从被窝里拽了出来。然而蓝朵儿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任毅有没有穿衣服。

    “臭流氓，你怎么不穿衣服。”

    一声尖叫下，面红耳赤的蓝朵儿紧紧的捂住了眼睛，两只精致的小脚跺个不停。任毅讪讪一笑后穿上了衣服。

    “这又不怪我，谁让你一声不吭就掀我的被窝。”

    “哼，你还有理了！”蓝朵儿扭过头来一声嗔骂，脸上的两朵红云还没有散去。就在这时，蓝朵儿忽然一拍自己的光洁的额头又是一声大叫：“不好了，海神祭祀快开始了。”

    说着蓝朵儿就拉着任毅像支离弦的箭飞速狂奔。从蓝朵儿家的门口到村口，一路上两人扬起了一条黄色的土龙。弓着腰如老牛大喘气样喘了一会，任毅抬起头来才看到三四百人全都围在一颗特大号的榕树下。榕树很大很粗，恐怕要二三十个成年男人手拉手才能抱过来一圈。现在榕树下摆满了祭祀用品。

    “朵儿，不是祭祀海神吗？怎么祭祀起榕树了？”

    “传说四百年前一次祭祀的时候突然大雨倾盆，祭祀就被迫改在了这颗榕树下进行。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祭祀结束的时磅礴大雨骤停。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大榕树成为了海神化身。也是自那一年起，以后的祭祀都改在榕树下举行。”

    突然人群一阵乱哄哄。任毅踮着脚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头看到了一个白发的老头走到榕树下开始了他的演讲。白发老头就是海葵里里正郭老，也是郭星的爷爷。里正，也就是村长一职。虽然官微言轻但管的范围很广，海葵里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睡郭老样样都得操心。因此每一年的祭祀郭老都要费上不少心。

    然而郭老的演讲太过乏味枯燥，现场中不止任毅一人仰头打哈欠。就在任毅的上下眼皮变成了两块异性磁铁，一点点的相互靠拢。幸亏蓝朵儿在任毅即将与周公打招呼的时候来了一招二指禅。腰间细肉发出了一百八十度的抗议，一下子就让任毅的上下眼皮失去了磁性。

    “海神祭祀中你都敢睡觉，你还想不想祈祷海神帮你恢复记忆。现在趁着祭祀开始前你赶紧祈祷请求海神的宽恕，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到蓝朵儿严肃的样子。任毅只好双手合十装模作样的念念有词。其实他嘴里念叨的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权当宽慰蓝朵儿的心。

    不知多长时间，郭老雍长的演讲结束。接下来海神祭祀正式开始。首先是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围着榕树又唱又跳，仿佛榕树成了他的舞伴。巫师奇怪的舞姿还有搞笑的表情让任毅想笑。就在任毅浑身憋得发颤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榕树跪拜了下来。只剩下任毅一人像个棒槌一样矗立在人群中，最终还是被蓝朵儿一把给拽跪了下来。

    任毅装模作样的跪拜了一会后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臭。这时整个人群也变得嘈杂了起来。任毅抬头看到从远处晃晃悠悠走来了一个人影，走路一高一低看样是个跛子。

    跛子不修边幅，乱糟糟的鸟窝头让人一眼忘不了，上下胡乱混搭的衣服显得那么另类。等到跛子走近后，一股比酒臭还要浓郁的体臭不客气的钻进了任毅的鼻子里，任毅紧紧的捏住了鼻子。

    “他是海葵里唯一的铁匠，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叫他跛子铁匠。跛子铁匠平日里为人不着调。只是今天这副模样可是对海神的大不敬，看来他要倒霉了。”

    “跛子铁匠老是这样可不行。郭老你是里正，你得拿个主意惩罚一下。”

    果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抱怨的大叫。有了一个人起头，其他人也都纷纷抱怨了起来，甚至有好几个青壮年过去把跛子铁匠扭送到榕树下。看到海神祭祀变成了菜市场，郭老急忙一声大喝让所有人闭上了嘴巴。

    “肃静！现在是海神祭祀，大家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跛子铁匠屡次触犯村规，今天更是冲撞海神祭祀，现在鞭笞一百以示警醒。”

    此时跛子铁匠闭着眼睛晃晃悠悠一脸没事人的样子，仿佛受刑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任毅心中嘀咕了一声还真是个怪人。很快有人拿来了一根牛皮鞭。牛皮鞭绚丽的花纹还有那分叉的鞭头让它像一条缩头吐芯准备攻击的毒蛇。对于处罚跛子铁匠的一百鞭笞任毅心里很不赞同，因为这是对人性的抹灭。

    “郭老，我不同意鞭笞跛子铁匠。”

    任毅一声大喊就像掉进热油里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纷纷攘攘，大部分都是指责任毅不懂事，就连蓝朵儿都狠狠往后拉着任毅。但是任毅的脚就像长进土地里纹丝不动。这个时候跛子铁匠刷的一下睁开老眼细细的看了任毅一眼，不过也就片刻功夫，他又闭目养神了起来。

    郭老抬起手来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他低头看着任毅说到：“你就是蓝陵从海里救回来的那个问天。按理说我们海葵里的私事和你没有关系。不过你站出来说反对，我们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凡事都会讲一个理字。你就说说为什么不同意。如果你说的有理，我们也不会真的为难跛子铁匠。”

    “跛子铁匠他是个疯子！”

    一句话又掀起了人群一阵沸腾。任毅静静的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而后接着说到：“就是因为跛子铁匠是一个疯子我们才不能鞭笞他，不光因为海神祭祀本身的宗旨就是宽恕，而且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一种东西叫人言可畏。一旦这件事传遍整个定海县，整个齐州府，甚至整个北海省。所有人都会知道海葵里的疯子跛子铁匠仅仅在海神祭祀这天喝了一些酒，惹的大家不高兴了，所以就鞭笞了一百下。嚯，这一下海葵里可真出了美名了，到时候大家行走在外不抬头也该挺胸的大喊一声我是海葵里的人，肯来会引来一地眼球。”

    被一个七岁的孩子指着鼻子嘲讽了一圈，大部分村民都涨红了脸。不过偏偏就有极个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们混在人群中又大叫了一声：“虽然你说的不错，可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跛子铁匠就坏了海葵里的规矩。”

    “是吗？海葵里好像只有一个跛子铁匠。如果人人想为了破规矩甘愿变成跛子铁匠，我看海葵里解散算了，一群疯子要什么规矩。”

    此时郭老一声大喊：“好了，都不要说了。刚才问天说的很有道理，海神祭祀本就是为了宽恕，再者跛子铁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就不要斤斤计较免得被人说成小家子气。”

    “你们几个放开跛子铁匠吧！”

    那几个扭住跛子铁匠的青壮年不情愿的撒开手。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的时候，谁知郭星却站出来大声说到：“爷爷，我有个一举三得的好方法。问天寄宿在朵儿家中长远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他和跛子铁匠这么有缘分，不如就让问天住进跛子铁匠的家里。既能解决问天住宿的地方，也可以当跛子铁匠的监督人。时时刻刻给跛子铁匠提个醒，一旦跛子铁匠违反规矩，也能找到责任人。再说跛子铁匠腿脚不好，这样一来问天还可以照顾他。”

    “好主意……”

    哗的一声，整个人群又炸开了锅，所有村民看郭星的双眼中闪闪发亮，就像郭星化身为普降甘霖的天神。而郭老狠狠瞪了一眼郭星，吓得郭星头都快缩到肚子里。最后郭老看到众向已经归一也只能无奈的对着任毅说到：“问天，祭祀结束后你就搬到跛子铁匠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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