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吃完这一条鱼肚内竟有几丝饱腹感,心中疑惑:“莫非这鳄肉也和矿上的酒一样,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过了会后劲上来了?”
“奉郡主命,送来一块鳄肉给蝶儿姑娘。”
一名侍卫用瓷盘托着一块被烤得外焦里嫩的鳄肉而来。
程山替蝶儿接过,笑道:“估计郡主看到青月将肉一个人全吃了,怜惜蝶儿没尝到,特意差人送来。”
用匕首将肉切成小块,对蝶儿道:“女孩体弱,蝶儿你先吃一块试试。”
蝶儿用小手拎起一块放入口内,细心咀嚼了几下,没过一会脸庞绯红,张着小嘴用手直扇,直呼道:“好热啊!”忙跑到河边掬了口水饮下,走回来小脸仍旧红扑扑地将瓷盘里的肉递给程山:“程叔,蝶儿吃不下,还是你吃吧。”
“青月,你还吃得下吗?”
程山一声招呼,李青月感觉了下,想到方才程山说多吃才能有一个好的身体,点了点头:“还吃得下。”
“那给!”
李青月也不客气,将烤肉放入口内大口咀嚼,也和先前一样,刚开始有股暖流流遍全身,接着一股寒流将暖流全部吸入,如此反复数遍,未有饱胀感,就像是没吃过一样。
“怪了!”
程山暗自嘀咕,想到一事,说是邻郡有一个少年五岁时能生啖一头水牛,长大后臂力惊人,被招为将军,屡立奇功,又是暗自猜测青月也许是这样的人,将烤肉全部放到他的面前:“青月,你要吃得下就全吃了。”
李青月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道:“这是郡主给蝶儿的,怎么好意思全被我一个人吃了。”
“青月哥哥,反正蝶儿吃不下,程叔又不肯吃,你就吃吧!”
蝶儿年小,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能吃这么多是有多么反常,她只知道青月哥哥吃得下,她就开心。
李青月舔舔嘴唇想起吃下去后暖流短暂流遍全身的舒适感,也就不客气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通猛吃,短短一瞬间将盘里的鳄肉一扫而光。
拍了拍肚皮,既没饱胀感,也没饥饿感,只是多年来的一个习惯动作。在矿上没吃饱时他就爱拍拍肚皮,好给自己造成一个吃饱饭的错觉。
程山见他拍肚皮的动作却是会错了意,当是吃饱了,暗吁了口气想:“总算吃饱了,还当他是个怪胎,难道食量比我这凡级七品的还大不成?不过回到王府后一定要禀报王爷,这小子有可能是块璞玉也说不定。”
吃饱后也没什么事,李青月就将手枕在脑后,仰望天上的点点繁星,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在梦中他进入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入目的尽是黑色雾气涌动翻滚,一会化为龙蛇相斗之形,一会又化为猛虎哮林之态……生生灭灭,弹指一间之事。
“这是哪?”
他的手从黑雾中一穿而过,冰冰凉凉的,手上的皮肤略觉干燥。
他走了许久,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雾还是那个雾,像是在原地踏步。
“这是哪?”
声音由高至低,最后又归于平静。
李青月彷徨无助地仰望这片无边无际的天地,一丝绝望从心底升出。他没有注意到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探出来。
“啊!”
李青月一声痛呼,一头生有四肢,后面拖着长长尾的怪鱼用它那长嘴上的利齿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一条条浓稠的血水顺着他的肩膀滴落。
“滴答”“滴答”……
血一接触到灰色的地面,就像是春雨落在河面上,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李青月现在可没时间顾得上欣赏这份奇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那条怪鱼从自己的肩膀上生生拽下来。定睛一看,正是那条被王爷缚住手脚,最后被程山一戟劈为两断的青山鳄,只不过看上去小了很多,只有一条手臂长短,一想到它在岸上的狰狞模样,吓得李青月又向后退了几步。
青山鳄长尾甩动,四肢向前爬了几步,低下头伸出长长的舌头,对着李青月流下的血舔舐。将地上的血一滴不剩地全部舔全后青山鳄化为一道青光钻入李青月的肩膀的的伤口处,接下来李青月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晕晕沉沉地人事不知。
“青月哥哥你总算醒了。”
等李青月醒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忧的蝶儿,摸了摸她的头发,李青月道安慰道:“不就是睡上一觉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一起身就傻眼了,辽阔的天空呢?身下那冰冷且熟悉的铁矿呢?还有那拉车的小毛驴呢?李青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了件柔软的被子,而蝶儿仍旧是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黑黑瘦瘦的,却与以前脏兮兮的模样大相径庭,头发被挽起梳成两个圆圆的发髻,身上换了件鹅黄色的丝质长裙,上面还绣着几朵银色的小花。
“蝶儿,我们是在哪?”
李青月摸了摸头,一脸迷惑。
“你还说呢!”
蝶儿埋怨了一句:“在河岸边第二天清晨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可把人家吓坏了,到了王府请府里的张先生替你诊断了一翻说你只是睡着了,可能是吃太多的青山鳄肉的缘故。可世上哪有你这个睡样,怎么催你也不醒,要不是他是王府里首席医师我还当他是胡说八道呢。青月哥哥你知道睡了几天吗?整整五天哪!比王府里养的猪猡还能睡。”
蝶儿说了一大堆,李青月迷迷糊糊地总算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竟然睡了五天,又想到那个梦,摸了摸肩膀,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蝶儿,你怎么能那么说你青月哥哥呢。”
程山大步跨进,身上依旧穿着他的金色鱼鳞甲,头盔被他夹在胳膊下。
“谁让他让人家担心啦。”
蝶儿冲李青月气哼哼地道。
李青月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
程山微微一笑:“蝶儿,郡主找你呢,既然青月醒了,你也用不着整天往这跑了。”
对着李青月做了个鬼脸,蝶儿道:“青月哥哥那我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我带你找张先生。”
说完小跳着跑开了。
“好小子,一睡就是五天。”
程山将头盔搁在桌子上,坐在他的床沿边上道:“我就担心你吃太多的鳄肉会发生什么事故,没到你小子只是睡了五天。”
听到事故二字,李青月面色有些难看:“程叔,我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傻小子。”
程山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以后别太逞能,要量力而行。怎样,现在能站起来吗?”
李青月活动了一下手脚,估计没事,一摸怀里,发现那个青瓷碗不见了。程山见他手往怀里面摸去就知道这小子接下来会问些什么,不待他开口自己首先就说。
“你那个碗就放在桌子上。”
李青月一瞧,果然那个外部描着青色波浪花纹的青瓷碗仰天张开大口,摆在一张略显陈旧的木桌上,不由舒了口气。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把身子洗洗,随我去见王妃与小王爷。”
程山笑着道。
“萧儿,他就是你跟我提的那个伴读?”
王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头上斜插一支金凤钗,雍容华贵的红裙在领口处滚着闪闪的银边。她坐在一张上好的檀木椅上,看到李青月脸上那条略显丑陋的疤痕,眉头皱了一下,显示出一丝不喜。
“不错,他的父亲仍是御史,也算是书香门弟,孩儿想也不会太差。”
郭萧立在王妃的身侧,略带着笑意地望向李青月。李青月在王妃的对面肃而立,他已洗去满身的泥垢,换上一身青衫,看上去略显清瘦。
“王总管,带他去敷灵芝玉露膏,把脸上的疤给祛了。”
王妃对她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吩咐道。
程山一拉李青月的袖子,让他跪下:“还不谢谢王妃。”
李青月刚准备下跪就被王妃摆手阻止道:“听说这孩子大病初愈,免了这俗礼吧。虽说你是男儿身,外表无需像女孩子那样太注重,可小王爷的伴读走出去也不能丢了我王府的脸。王总管!”
王妃说完呼唤了声,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应道:“老奴这就去!”转头对李青月道:“孩子跟我来吧。”
“萧儿,你找个伴读为娘本也不会管你,可他爹得罪了左相,就怕连累了王府。”
看几人出去了,王妃忧虑道。
郭萧冷笑一声:“区区一个钱孟凌我安南王府还会怕他不成,要才没才,要兵没兵,他不过就是仗着陛下宠幸才有这么风光,等陛下……”
话说一半就被王妃急声阻止:“萧儿,不得胡说!”
“是!”
郭萧应了声,可嘴角挂着一丝不屑。
跟着王总管出了门,程山道:“有劳王总管了,青月这孩子还小,不懂规矩,您多多照管点。”
王总管笑道:“程千总你客气了,这孩子能做小王爷的伴读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程山低头对青月道:“青月你以后要好好听王总管的话,进了王府一切得依府上的规矩来办,”对王总管抱拳行礼道:“那我就先回军营了,告辞!”
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去。
“跟着我,别走丢了!”
王总管吩咐了声,领着青月往左侧走廊而去,李青月紧随其后,只见府上厅殿楼阁峥嵘轩峻,奇花异草遍地吐芬芳,一些个百年老树枝若虬龙展雄威。一路上不时与一些侍女男仆匆匆擦肩而过,过了一院又一院,李青月已是走得腿酸脚软,不由苦口问道:“王总管,还没到吗?”
“怎么,走这几步就累了?”
王总管摇了摇头,见李青月累得满头大汗,口中吁吁地喘着热气,本想说上几句,可又想到这孩子在矿上待的那几年过得定是悲惨,身子骨弱些也是难免,又想到自己幼年时的遭遇与这孩子相差无几,心底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暗叹了口气,抓住他的后颈衣衫,道:“屏住呼吸。”
刚听王总管说完,李青月只觉得耳畔生风,身旁的事物化作一条条精细不一的长线一闪过,等停下来时只见自己立身在一间院落门口。
进了院子只见穿着各色衣衫作奴仆打扮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一副匆忙的模样,他们的手里各捧着几味药材,见到王总管则是停下脚步问好。随着王总管李青月见到在一片空地上一大片摊开的药材被太阳晒着,发出一股股不一而又奇异的味道。
走进屋内,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低头拿着石杵在捣药,在他的对面一个长须垂胸,头上中间一圈反射出亮光的秃顶老人手握一根烟管,斜躺在摇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那个秃顶老人见王总管来了,站起身上拱了拱手:“王总管,稀客啊,怎么?练功出岔子,想到我这讨一张方子治治?”
等他站起来时身高竟比王总管还高出一个头,虽然岁月把这个老人剥削得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吸附在他宽大的骨骼上,令人猜测年轻时定是位高大威武的壮汉。
李青月注意到他拱手时一双手更是出奇,那双手似乎与这个老迈的身躯独立开去,不但洁白如上好的羊脂美玉,饱满而富有弹性,还能依稀看到皮肤下微微发青的血管。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王总管骂了句,对他道:“奉王妃命,取灵芝玉露膏将这孩子脸上的疤祛掉。”
秃顶老人这才注意到王总管身旁瘦小的李青月,低下头细细看他脸上的疤。李青月被他一瞧,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像被人用刀切开后骨骼与内脏被别人一样样取出来,细细观摩它的好坏,评定它的优劣,这是一件极不舒服的感觉,他往王总管身后缩了缩。
“孩子,把衣服脱下来。”
秃顶老人开口,用命令的语气道。李青月仰头向王总管投去询问的眼神。
王总管点了点头:“照他说的做。”
李青月没办法,将新换上的青衫重新脱下。看到他**的上身,秃顶老人神色不变,王总管却是眼皮一跳,只见李青月幼小的身躯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暗棕色的疤痕,不管是前胸还是后背,就连胳膊上都无一幸免。疤与疤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寸,可想而知他受过什么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