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颜睡醒时已是午后。
要不是身边枕头上留有他的味道,她还以为昨夜只是春~梦一场。
她起身靠在床头,白皙的肌肤透出红晕,泼墨般柔软的发垂在修长颈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昨夜他太过疯狂,以至她今日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醒来片刻也不知床头站着一人。
正是她久别的夫君。
只见他神清气爽,上挑的美眸含情脉脉,注视着虚弱不堪的女人,满是宠溺,见她终于清醒,有起床的意思,才开口笑道:“夫人累了一晚,不再多睡会儿?”
原以为是侍候她起床的丫头,乍一听怎的是个男声?
许颜没好气道:“你倒好,得了便宜就来嘲笑我,哼!”打量他一眼,忍不住笑着反嘲讽:“王爷今日这身好生俊美,如此招摇过市,出门就不怕被认出来要是被陛下发现你擅离职守,可是要株连妾身的呀。”
“你就这样怕被本王株连”他倏然靠近,长指勾起她精致的下巴,“本王还就不打算放过你了。”说完低头吻住了她。
房门之外,两名前来请安的妾室已经来过几次,只是每次过来都被告知允夫人还未起床,可她们实打实的听见里头时不时传出男女行房暧昧之声,心中揣测王爷不在,这允夫人不会是在屋中与他人行苟且之事吧?
两名侍妾吓得不轻,可这尊卑规矩不能坏,今日还未请安她们这事儿就还没完,就算到天黑也是要来行一遍礼的。
“搞什么嘛!明明都是妾,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等她一天!”年纪稍小的这房妾室母家姓陈,父亲是个三品文官,一听说李邺要纳妾,立刻就自荐自家的闺女。
皇上中意襄亲王,即便眼下在襄亲王府为妾,将来也是个妃子,此举一点儿也不亏。
年岁稍大些的女子母家姓林,父亲在朝中颇受皇帝宠信,是个正二品的言官。从小家教甚严的林氏见陈氏抱怨,安抚道:“你少说几句吧,这襄亲王府是谁做主这么些日子你还没看出来么得罪了允夫人,你这后半生就等着受罪吧。”
陈氏今年十七,比林氏小两岁,襄亲王府没什么女人,这阵子都是林氏与她作伴,在她心中早已经把林氏当作自家姐们,至于对许颜,陈氏除了羡慕便只剩畏惧。
“也不知咱们王爷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宠爱允夫人,又不抬她的位份!每日来向同位的女人请安,我母家的姨娘知道后别提有多高兴了,成日成日的笑话我娘亲费尽心机把我送来襄亲王府,欲攀高枝结果……结果殿下连见也未曾见我一面,更别提仰仗他的权势了。”陈氏愤愤不平道。
林氏被送过来之前,她父亲就告诉过她,与谁争强也不要去惹那允夫人。王爷不抬她的位份事出有因,但有一点,她与王爷钟爱的女子相貌是一模一样,就算此生王爷为钟爱女子留着王妃的位置,那允夫人也绝对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有一年,王爷的亲兵队伍路过我老家门外,我曾远远的看到过一眼。”林氏仰慕道,神色不自觉的变得温柔:“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此生能与这样的英雄为妻为妾,哪怕是死我也愿意。”
陈氏好奇道:“如此说来,姐姐是自愿来与王爷为妾的我就说嘛,姐姐在母家是嫡出的小姐,父亲官职又不低,怎会与我一样被送来做妾,原是这样,嘿嘿!”
“嘘!”林氏将手指放在嘴边,提醒陈氏:“你小点儿声,要是被允夫人知道,我可就惨了!”
房间内
暧昧的气息蔓延着,浓情时,娇媚的女人突然想到什么,“等……等等。”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你的那两个小妾……”
不知疲倦的男人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是身下的女人似乎早已经分神,心思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这才作罢。
“本王只有你一个女人。”李邺将她裹好搂在怀中,“你若不喜,我明日就去回了父皇。实在不行,本王便带你私奔。”
“说什么呢你。”六年的苦心经营,如今胜券在握,她没有理由怂恿他放弃天下男子都想要的大权,“以后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她抬手,抚摸他刚毅俊美的面庞,“我要你掌权。从此便没有人敢在欺凌与我,便再没有人敢将我们分开。”
“好。”
“至于她们。”许颜望着窗外,“你且看看,若是喜欢便就收了,若是不喜,放在府中与我做个伴也是好的。”她违心道。只是不这样说,照他这顽固的脾气,一定会把这两家都得罪,陈氏林氏母家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算低,多一张嘴替他在朝堂上说话总归是好的。
“不好。”他毫不留情的拒绝,“她们在府上,我心里始终不舒服。”
他有什么不舒服的?
许颜白他一眼,不舒服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多少对本王专情的美名有所影响,因此,本王决定将她们送去别院居住,眼不见心不烦。”
早知他是如此想的,她还何苦这样假惺惺的装贤惠,许颜偷笑,仰头却见他笑得更是贼乎,“笑什么呀?”
“笑你不老实。”
“你干嘛呀?别……”
隔天午后。
原以为这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把两个侍妾送去别院以为就完事儿了,谁知就这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隔天就传入了赵妃耳中。
许颜知道后,决定先好好打听打听赵妃的背景,以便将来应对。
“刘姥姥,您知道的事情多,可否与我说说赵妃此人?”
自打许颜入了王府,杨妃便很少活动,容舒殿上下仿佛成了空气人,连刘姥姥也不再喜欢外出。外头的人极少看到她,只有许颜来求见时,她会给面子出来。
“允夫人算是问对人了。”刘姥姥请她到屋里坐,倒了杯茶放到她手里才娓娓道来。
“这赵妃其实是赵国的大公主,二十多年前,那时陛下还未称帝,北齐还未立国,连襄亲王殿下都还未出生,她便与陛下识得了。相比杨妃娘娘的隐忍性子,赵妃冲动好胜,相比李贵妃,赵妃的容貌又及不上,可当今皇上就是宠她,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与当年那场赵齐之争有关。”
“赵妃……赵国公主。这么说,朝中的大臣们也是知道赵妃乃是赵国的亡国公主那为何没有人反对穆王封地呢?”
刘姥姥笑了起来,“此事恐怕咱们的陛下是永远也不想再有人提起。”
二十七年前,赵国算得上五大国之一,而北齐只不过是齐国的一个附属小国,皇帝起义后,一路厮杀,与当时的许世安将军,如今的叶国公三人并肩作战六年,终于打下了这片疆土。
而此期间,皇帝邂逅了一位赵国公主,也正是这位公主的鼎力相助,才使他得到了赵国的联军,一举攻下其他三国。
天子的野心总是格外的大。就在皇帝顺利收服其他三国后的第八个年头,终于还是吞并了曾经的盟友,赵国。
许颜听刘姥姥说完,捧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如此说来,是陛下辜负了赵妃,杀了她的父兄占领了赵国疆土。
她总算明白了皇帝为何要在此关头派李邺出征。他是不希望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与尘世,想保全赵妃母子的颜面,也算是弥补当年之过吧。
可当下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赵国既会亡国那是赵王治国无方,即便没有北齐也一样存活不久,天下统一的一日迟早都是会到来的,这些年赵妃的架子端着,小性子使着,陛下依然宠爱她与穆王,对穆王所行之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还不够么
凭什么要让无辜的性命去替他偿还情债
人走茶凉,父亲已死,李邺自请彻查当年之案,皇上假惺惺的嘴上答应,得知他即将结案便将他调离皇城,好在他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否则连她也会被跟踪,如今她查到的这些线索,只怕是早就被抹掉了。
许颜越想越生气,起身谢过刘姥姥后便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丫头看着一地的冥钱,吓了一跳,“夫人,好好的您做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许颜继续裹着纸钱,叶卫说后日是她爹的冥辰,碍于身份的秘密不能回翠山,只好在这后院找个地方偷偷烧些。
想到皇帝的薄情寡义,她的心凉了个透。
难道帝王都是如此,从一登上那个宝座开始就不断的伤害身边的人,等到过几年想通了,又开始慢慢的去偿还,如此恶循环到终老?
那么李邺呢
他会不会和他的父皇一样,一旦登上皇位,便忘了兄弟情义,夫妻情分?
为了继承大业,他的诺言是否还会遵守是否会在他继承皇位后只爱她一人?
她感到力不从心,为父报仇似是无望。
当今皇上要阻挡谁做什么,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他要父亲含冤,父亲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更别提如今皇上是铁了心要护着活着的人,就算证据确凿,他不发话,又有谁敢动穆王母子呢?
父亲和翠山上千条人命不能就这样枉死!可是……她该怎么办?
“夫人身子不舒服么”丫头见她不说话,担心的问。
许颜低喃:“难道真的要等到李邺继位,才能报仇么”
“夫人在说什么呢?”
许颜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朝外头望了望,压低声儿问:“王爷什么时候出去的?”
王府中除了丫头,就只有张启和董三儿知道李邺回来了,至于其他人,大概早已经将她视作与野男人苟且偷~情的下贱之人了。
唉~想想也是不容易啊~
丫头笑回:“天刚亮就出去啦,还带着张大人,奴婢隐约听见张大人提到穆王府什么的。”
难为他为她做这么多,不惜与当今皇上对着干,也不知对他前途会否有影响。
“去让董三儿备马车,你收拾收拾随我入宫。”许颜扭头看着满地的冥钱,又道:“先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许颜此番进宫并没有前去太后的慈寿宫,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没有皇帝宣召本是不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的,只不过她手中持有太后宫里最高女官才准佩戴的出入令,有了这个,出入皇宫便没有人敢阻拦。
御书房中时不时传来激烈的讨论声,皇帝似乎正与一帮大臣商议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几名大臣走出来,路过她身边时,其中一位突然停下脚步。
“可是襄亲王府上的允夫人?”
许颜微微一愣,面前人身着官服,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从头冠判断,他官职不在二品之下,屈身回礼:“正是。不知这位大人是?”
“下官林光培,小女林妙,也是襄亲王殿下的一名侍妾。”
许颜恍然:“原是林氏的父亲,妾身失礼了。”
林光培笑了笑,“此地不宜说话,若有机会,改日下官定到府上拜访。”说完就要离开,临走前突然说:“下官劝夫人还是改日再见陛下。”说完便若无其事的走了。
许颜虽很是不解,但林氏的父亲怎么说和她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惜在这种地方提点,一定有他的用意,继而改变了主意,转身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中,皇帝正为大臣们上奏的折子感到愤怒。
“这帮混账东西!竟然旧事重提,说什么,赵妃当年回宫时穆王已有八岁,是不是朕的儿子尚且不明,非得要朕滴血认亲,再验证李沁的身份!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总管太监站在边上一言不发,识趣地沉默着。
穆王是赵妃在赵国的时候所生,回北齐的时候已有八岁,当时大臣们对他的身世争议过一阵子,也提出过滴血认亲,当时边关告急,陛下御驾亲征回来后,此事便一直没有人再提过。
也是奇了,都过去将近二十年,怎会有人突然冒出来说起此事?
皇帝偏头问总管太监:“你来说说!这件事,会是何人挑起的?”
“要说谁与赵妃结怨,当属皇后娘娘当年与之那场后宫之争,可自打大皇子病逝后,皇后娘娘就一直卧床不起,从不见外人,除此之外,老奴也不知还会有谁会与赵妃娘娘过不去呀!~”
皇后这么多年消身匿迹,许多人怕是都快忘了北齐还有位皇后,自然不会是她。
“除皇后外呢?”
“杨妃娘娘与贵妃娘娘过去几年嘿嘿,水火不容的,不过眼下看来倒是相处甚融,二位娘娘又极少问起宫外之事,老奴觉得,也不会是她们。”
“照你这么说,是那帮大臣闲来无事挑起的你信朕可不信!”事情不是出自后宫,那必定是前朝。前朝之中,近来谁与穆王为对手,不用想也知道。
“你派人去雁门关瞧瞧,看襄亲王在不在!”
“陛下的意思是?”
“老五这次,是铁了心要查世安的案子了!”他叹息一声,“世安人都走了这么多年,再去追究当年之事又有何意义总之,朕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反目!”
“父皇!让我见父皇!”门外传来一阵嘶吼。
皇帝不用问也听出这声音出自谁人之口,怒意未消,不悦地道:“不是让他在府中面壁思过么?这么快谁把他放进来的?算了,让他进来吧!”
“哼!”李勋甩开守卫,怒视一周,举起袖子:“看看!这本王今日才穿的新衣裳,都被你们扯坏了!”这才愤愤走进御书房。
一进去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儿臣戴罪立功,代五弟镇守雁门关!父皇若是准许,儿臣马上就去!”
皇帝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你以前不是最怕派你去打仗的么?好好的在你的王府待着便是,你出什么征!?”
“那……那是儿臣小时候!现在儿臣已为人父,大不一样了!”说完抹泪:“父皇偏心,次次都让老五出去见世面,儿臣与之相比犹如井底之蛙,百年之后已是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胡扯!朕什么时候偏心过?”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
“既然如此,儿臣便当父皇答应了!那儿臣这就派人前去通知老五返程!”磕完头,不等皇帝发话,开溜。
皇帝反应过来,“快!让人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