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对口支援的大夫。”我觉得我的声音还算镇定。
“不少村民发烧了,高热而后会出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甚至看到恐怖的景象。”我抬头整理了一下头发,“给你们打电话的可能是病情严重的村民!”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又回头看我,毕竟专业不同,让他们不敢贸然开口。“电话里报警那个人说是这儿的医生值班的。”一个说。
另一个接话道:“而且他说话、、、不像胡言乱语。“
我心头一紧,勉强微笑了一下,抬手一指身后来看病排队拿药的村民。“警察同志,您看一下门诊里这些村民!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两个仔细一看,一个皱了一下眉头:“屋子里面还有这么些人呢!“
另一个道:“怎么这么多发烧的。”
看来这俩警察是老搭档了,说起话俩就像一个人在思考似得。我绝对不能给他们多余的时间考虑有人持刀威胁医生这事儿。上前一步道:“警察同志,根据我的经验,黑水村目前处于急性传染病的爆发期,现在每天的患病人数都会剧增。就像、、、就像sars!”
我这么一说,俩人变色了,“那我们、、、”其中一个话说了一半儿。看得出他很恐惧。
“那边有口罩!”我抬手一指,“还有,警察同志,这里信号太差,手机打不出去。我们的座机电话也坏了。这事儿得上报上级卫生部门,希望您能提供一下帮助!”
俩警察快速带上了口罩,又拿了两个返回警车内,给里面的带上,我在身后偷偷瞄了一眼,我的天呢,里面有俩荷枪实弹的武警,那俩小子刚才要是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警察打马虎眼的勇气。
不断还有居民过来,个个面色通红,神态萎靡。他妈的,难道真是像sars那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我这臭嘴!
正想着,门诊部的护士扶着墙走出来,对我嚷道:“市里来的大夫,外面还有多少人?咱们,咱们的抗生素不够用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炸毛,这要打仗时来这么一嗓子非闹得自己病变不可。果然,有些居民听小护士这么一喊,立即绝望的神情。一个特别壮,估计体质非常好,突然大喝道:“他妈了逼的,还不够了,我孩子发烧比我还重,我媳妇儿都说胡话了。谁要是不给我药,我特妈整死他。”说完,那人飞起一脚把窗户踹碎了。
我艹,当着警察的面这么嚣张,大哥真猛啊。
他这一闹,其他几个身体好发热不那么严重的男的立即骂了起来,呼啦一声这些人将我和小护士围了起来。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去求助警察,妈的那俩警察钻到车里正打电话呢,也不知道是真打还是假打。
“有没有药?”踹玻璃那壮汉朝我大吼。这人颔首,收肩,躬身,握拳,随时都会向我发起突击。(精神科大夫第一要务就是判断哪些患者真有冲动的危险,所以,有这个警觉并非因为作者本人爱好打架。)
我干紧道:“你别急,你别急,我给你想办法!”
那人向我逼近一步,喝道:“先给我拿药,快!”
看着他的脸,我突然明白了,之前值班那韩大夫稍一怠慢,我就拔刀相对,并不是我性情变得爆裂,其实是感染的结果。对!还有老李,平时他在女同事面前是半拉哑巴,刚才突然闯入小王的屋内,还说看见了胸罩的边儿,那也是神经兴奋的表现。
老李他二姑开始还挺沉稳,后来破嘴嘞嘞起没完,回忆起了跃进时代前后俄国人来支援的往事,这也是神经系统过于兴奋、、、、、、
“你特么憋什么坏呢?”那人见我半天没吱声,抡圆了胳膊给我一拳。我正溜号猝不及防,直接被打了个跟头。
“别着急,别着急!”我大喊,心里也没主意。小护士在一旁道:“哎,干什么,干什么,别动手!”
有个男的村民大喊道:“你上一边儿去!他们下午来了,紧跟着咱们就发热病,怎么回事啊?你还拿他当好人呢!”
“对!揍他!打死那个假大夫!”几个强壮的男村民越来越狂暴,要对我动手。
“不行!”小护士一声大喊,然后竟然一步挡在我身前。“你们家人的病还看不看了,咱们院里医生的水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嗓子真把人喊退了。那个踹门的那人突然爆叫道:“给我药,他妈的别废话,先给我药,他水平再高没有药能看病么?什么来药来着,抗生素!“
小姑娘一点不惧,大声道:“抗生素没有了!”
我心道姑奶奶啊,可别太实在啊。赶紧喊道:“别着急!别着急!你听我说,哎,别,别,别和小姑娘动手,你们大老爷们别看着,拉开,赶紧拉开!“
我用力拍了一下那小护士肩膀,“少说话!”我低声对她说。然后快速地转向一群面色血红的男人,“那什么!没事,没事啊,抗生素不多了,对!是不多了,但眼下这个病、、、用消炎药也可以治!“
小姑娘一愣,开口道:“消炎药不就是、、、,那应该也没、、、”
我赶紧问她:“哎,你叫什么名来着!”
小护士眼里全是迷惑:“我叫方华,怎么了、、、“
我像打机关枪一样说道:“方华,呵呵呵,有点像男孩儿的名字,嗯,你说消炎药能不能治目前这个症状?“
耿直的小护士终于被我绕进去了,“能啊!”,她回答。
我赶紧快速转身,面对群众道:“大伙儿听着了吧!抗生素不多了,但消炎药也能治疗这种传染病。别怕,不要乱!回去排队!“
所有的人都回去排队了。局势终于稳定了一些。
突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叫。呼啦啦,人们散开了。刚才踹玻璃那壮男突然倒地,昏迷不醒。
“刚才还大声叫唤呢!”有人说。“咋回事儿啊?”又一波恐慌散发出来。
我过去一看,男的晕倒在地,面色苍白。怎么回事啊,对了,血,他腿上有血。刚才这男的一脚踹碎了玻璃,然后留了少量的血。结果就、、、,这才几分钟,太快了。我赶紧男的检查,血压60/40,脉搏开始极快,而后非常非常弱,几乎测不到。
“方华,肾上腺素0.5毫克马上肌注!多巴胺0.2毫克肌注,间羟胺、、、”我下了一堆处置。
而后,我开始急救措施,开始心脏按压。方华颇有急诊科护士的范儿,不一会儿就拿着针头过来,给那壮汉打了药。
大约一分钟后,壮汉面色开始恢复,呼吸开始加深。“尼可刹米、、、”我又下了个口头医嘱,方华刚要走,我问:“方华,有吸氧机么?”
方华摇头。
我道:“先建立静脉通路,地上盐水、、、,其余的人,先发退热药,有多少发多少!”
方华立即往门诊里跑,这小姑娘,自己也在感染期,跑的跌跌撞撞的,可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
打我的那壮汉趟在地上开始**,人群看我的眼神和善多了。
这时那俩警察下来了,一个道:“大夫同志,这里信号太不好了,我们的手机也打不通,这样吧,我们开车去通知领导。您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我装起了大瓣蒜,将两名警察室内僻静处“警察同志,以我经验看,这次的传染非常的严重,而且也非常特殊,你知道,咱们东北气候寒冷,像sars什么的,咱们这儿都没发,禽流感也仅有几例,还是候鸟迁移带过来的。所以一定要让领导重视,派专家来,并且,咱们这儿抗生素没有了,你们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带来最多的抗生素,还有护士!你们看,咱们就一个护士给扎针,忙不过来!“
两名警察严肃地点头。(这感觉还真好,他麻痹的,怪不得科室主任喜欢拍马屁的)
我又说道:“警察同志,这一村的居民都靠你们了,要是你们能及时的拿来抗生素,你们就是英雄,真的,相当于抢救了一个村的百姓。领导一定会记住你们的功劳。”
其实我的意思是,他们立了功,他们的领导一定会表彰他俩。
那想我这么一说,俩人一点儿不乐意的意思都没有。同时打了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俩人说着就往出走,俩人刚到门口,方华进来了,“市里的大夫,那个昏迷的人稳定的,可有的人说自己不好受,要晕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道:“这样,先给他们服退热药,扑热息痛有的是吧,我刚才看到不少,那什么,我住的地方有更先进一点的设备,我去拿来,这六袋儿左氧氟沙星注射液先给我,好,我会扎滴流,别担心。我去去就回,你盯紧!”
我拿着药也往出走,他妈的,耽误了半个多小时,小王老李他们没事儿吧?本来想找菲尔金娜来着,怎么碰着这种意外?该死。
方华在身后小声道:“都走了,我听谁的?”
哎,没办法,漂亮的小护士,那边有仨呢,我真得离开一会儿。上午,三哥走了,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心理佩服的朋友;现在,小王,病的非常重,我不能马上再失去一个爱我的人。
我一咬牙,低头猛走。
村民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见我出来,给我让路。“我去去马上就会!”我朝这些人喊,他们向我点头。
警察在发动,也要走了。
“不好了!”方华突然大喊起来。
“咋地啦?”我赶紧跑了回去,虽然只合作了不太长的时间,我抢救患者时和方华却有种心心相印的默契,真怕她出事儿,我快速跑了回去。
屋内,方华瘫坐在地。不远处,死去的韩大夫身上盖着的衣服已经被揭开。“呜呜,我想找个人帮忙,结果、、、结果、、、”
方华的眼泪下来了。
“哎,刚才他状态就很不好,我怕影响你工作、、、”我感觉那话哄她,这要是一传出去已经死了一个,外面的病人立马炸锅。
而且警察一旦询问起来,虽然这人不是我弄死的,最终的真相也一定会水落石出,可我真要是作为嫌疑人被关押起来,上哪里有时间去救小王他们。上哪里有时间去找菲尔金娜,上哪里有时间弄清最近发生在我身上这一连串的神秘事件?
“哎,怎么回事?”说话的居然是一个高个警察,他们居然还没走,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人是谁?死了么?”那警察低声的道。
我快速地站起,“警察同志,我认为这个是低血压最后休克而死,看来这件传染病、、、”我想把他吓唬出去。
那警察没理我,他凑近了死者,“这不是镇上韩书记他侄子么?他脖颈上有刀伤。”这人自言自语道。
另一个高个警察不知什么时间进来了,“呀,小韩子,上个月还一起喝过酒呢。怪不得我一看那手机号就要亲自过来、、、”
突然,最开始进来的高个警察转过身来,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等着我,厉声问道:“你刚才说是有人被传染后胡言乱语才报的警?”
我眉头一紧,回道:“谁打的电话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那高个子一声冷笑,转向方华:“你一直和小韩在一块儿了么?”
方华仰着脸看那警察,怯怯地点头:“对,一直和他在一块儿,直到这位市里的大夫赶来。”
那警察前进一步,逼视这方华,问道:“死者曾报警说,有个人,是新来了,不是他认识的村民,过来抢药,还用匕首扎他——有这事儿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里没有医学专家,我怎么才能解锁明白?
方华很镇定,完了,她要实话实说了。
我想跑,但另外一个高个警察在门口堵着。
“不是这么回事!没人来抢药,他一个小时前发热,情绪很不稳定,我只离开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韩大夫把脖子弄破了,伤口不深,还是我给他用酒精消得毒。”
高个警察一愣,“就像外面踹门那个一样?”
高华点头,“对!”
两个高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保护现场!”一个吩咐道,然后两人快速离开了。还是担心自己被传染呢。
我转头看方华,她也坦然的看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举了一下手里的氧氟沙星,打算再次走出去。
方华突然拉住我的手,她的手热热的,烧还没全退。“回来,一定回来——处置完了你的朋友请回来!”
方华说,眼里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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