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阵风雷声起。湮空鼎所过之处,爆发出一声声令人神魂俱颤的轰鸣。那不是炉鼎与空气摩擦的声响,不是天地震荡的回音,那是空间被碾碎的悲鸣!
湮空鼎这件传说中的空间禁器,即使多年前曾经在西阕宗与元阳派的比斗之中受过重创,此时仍展现出了令人侧目的霸绝之姿。
与此同时,宝月斋那位道姑斋主也风驰电掣地出手。她将手中的那支泛着粼粼萤光的玉簪子往空中一抛,顿时半空中碧光大作。眨眼间,一轮皎月盈盈而出,洒下万千光辉。
孙仲则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在手中金扇上一抹,接着对着空中一摇,两个乌黑的大字便从纸面跃然而出,瞬间幻化成两座山峦般大小。
上品法宝【山河扇】,显现的道家真言自然是“山河”二字。那“山”字仿佛真的有孤峰的风骨,那“河”字仿佛真的有大川的坦荡。
众人都是金丹后期的大高手,但看到如出自鬼神之手的山河两字还是不免眉头微皱。
这两个道家真言出现在天空中,顿时天光更加晦暗,所有景物都笼罩在它们巨大的阴影之中。可以想象,如果两个字镇压下来,会有多少生灵被碾压成齑粉。
四人之中三人已经出手,仅剩一个风清笑面露犹疑之色。
宝月斋的道姑眉眼如剑地喝道:“风清笑,你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等白子墨从渡劫的虚弱期中恢复过来,我们四个断无幸理!”
道姑的喝问如最后擂响的战鼓,让风清笑眼神一狞,抽出了佩在腰间的长剑。
凌云剑啷呛出鞘,本来就被搅动得翻江倒海的天地气息更加混乱不堪。
狂风骤起,无数云气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云气如潮,潮中似乎有蛟龙出没。
于是皎月当空,浓云翻涌,山河擂鼓,巨鼎破空。
所有这一切森然气象,都在这一瞬间朝白子墨镇压下来,就仿佛整个世界要将他的脊梁压垮。
在这样浩浩然的威势面前,白子墨稍显单薄的身躯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他仿佛看不见这些道法,看不见这些天威,他仍然赤足而行,朝四人一步一步走去。
轰——湮空鼎如陨石砸落,带起一蓬空间湮灭的真火,眼看着就要将白子墨砸成肉泥。但是下一刻,随着白子墨遥遥一指,湮空鼎忽然调皮地在半空中轻跳不止,竟然像只兔子一般落在白子墨身后,然后又远远地跳开去。
陌旬眼皮乱跳,沉声自语道:“空间倒错…白子墨你这个疯子,你…你竟然用空间法则对付湮空鼎!”
此时,宝月簪幻化的那一轮明月也缓缓落下。宛如实质的月光直接将地面都冰封起来。然后这些冰封的寒霜又变成了跳动的蓝白色火焰,呲啦啦地燃烧起来,蔓延开去。
然而这些蓝白色火焰根本近不了白子墨的身,它们就像湍流遇到了河道中心的礁石,尽数绕过他流散开去。
而白子墨只是朝空中一探手,似是要将那一轮明月给摘下来。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荒谬,但更荒谬的是,他真的就将那一轮明月握在了手中。然后,那一轮明月,仿佛是投射在池塘中的倒影,被这只如玉一般的手轻轻一拨弄,就碎成了无数波光。
【镜花水月】,又一个空间法则秘技,悍然出世。
宝月簪如被掐断喉咙的麻雀,哀鸣一声从空中掉落下来,与它心神相通的宝月斋斋主,则噗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颓然箕坐在了地上。
到此,只不过一眨眼不到的功夫,白子墨已经破掉了两位金丹大能用上品法宝发动的道法。
风清笑握着剑柄的手愈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淌这混水。白子墨是什么人物,又岂是他们这些所谓金丹能够挑战的。
与风清笑的胆怯不同,孙仲则此时热血沸腾,战意灼灼。
已经好多年了,孙仲则没有遇到过能够激起自己斗志的战斗。而现在,白子墨这个异常强大的对手,让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兴奋地跳动起来。
白岳宗是西秦国位列第二的宗门,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西阕宗压过一头。孙仲则作为白岳宗的宗主,更是常年被大石块压在胸口一般,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要推翻西阕宗这座大山,他要亲手打败白子墨这个看起来难以战胜的元婴期巨擘。
他知道,这一战关乎他道心顺遂,关乎他能否在天命之年再获突破。
只要能斩杀白子墨,他就有信心突破瓶颈,成为下一个元婴!
半空中的两个道家真言,仿佛感知到了孙仲则澎湃的心绪,然后,它们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澎湃起来。那“山”字显现出了石头的纹理,那“水”字映出了层层的波光。
两个蕴含了无数法则之力的道家真言,循着玄之又玄的轨迹,朝白子墨镇压而下。
白子墨不闪不避,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大字砸在自己的头上,压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把整个林地都砸成一片山谷。
无数飞鸟惊起,无数枫叶飘落。
那些枫叶,就像被血染红的一般,在空中胡乱飞舞。
风清笑握着手中长剑,连腿都惊讶或者说兴奋地颤抖起来:“白子墨就这么死了?元婴期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还是死一般的沉默。
陌旬望着烟尘笼罩的那一片谷底,缓缓抽出了他背负的长剑。
道姑仍然箕坐在有些冰凉的地面上,好半晌了仍然缓不过劲来。
孙仲则紧紧握着金扇,混没注意到自己嘴角有一颗鲜红的血珠滴落。
哒——那颗血珠坠落在地面上,然后飞溅成更多细微的小血珠。
然后,那一片烟尘终于散去。
在那里,白子墨凌空而立,一身白色麻布长衣纤尘不染,犹如谪仙临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站着没动!”风清笑歇斯底里地叫着,他的两颗眼球暴躁地突起,好像要从他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这是我在渡劫时顿悟的空间秘技,叫【咫尺天涯】。”白子墨微微一笑道,“还要多谢几位道友,让我马上就有了试招的机会……”
这个“会”字刚刚出口,白子墨已经朝身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看似随意,却自然而然地透着股碧空流云的味道。
于是下一刻,白子墨已经跨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了风清笑眼前。
到这时,风清笑的手还握在他的剑柄上,他还没有发出过任何一记剑招。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这里围杀白子墨,更后悔来都来了,却连一剑都没有出。
而风清笑的后悔甚至都来不及生出,白子墨的一掌已经按在了他胸口,然后那里便有风起,便有雷动,便有大山崩毁,便有长河日落。
风清笑带着一丝苦笑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在一堆乱世之中。
而直到这时,白子墨说的那个“会”字才传入他耳中。
陌旬和孙仲则距离风清笑不过两三丈远,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子墨踏破空间,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按在风清笑的胸前。
“上!”陌旬终究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名宿,就算到这时也没有一丝露怯。
孙仲则看到陌旬手中的剑,看到剑锋上犹如寒霜的剑意,忽然心生许多激越与感慨。
早已成为传奇的剑道大师与自己并肩而战,他没有理由没信心。
而且他觉得,白子墨太托大了,竟然敢无视自己和陌旬,如此近身地对风清笑出手。
仅有这两三丈距离,即使他的空间秘技发动再快,也快不过陌旬的剑。
“我困住他,你出手给他雷霆一击!”孙仲则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个眼神,已经传递给陌旬足够信息。
于是两个人同时动了,孙仲则金扇一指,以法则之力封住了白子墨所有进退趋折的空间。
而陌旬则剑舞如花,瞬息之间朝白子墨连出十八剑。
疾风剑法的最高奥义,被誉为最快剑招的【黄泉十八击】时隔多年后重现江湖。
每一击便是一层炼狱,每一刺便是一次劫难。有谁能逃离苦海,有谁能超脱轮回?
任你掌握了完整的空间法则又如何,任你能让空间倒错又如何,你逃到哪里终究逃不过命运!
陌旬狞笑着,刀割般的皱纹仿佛都活了过来。
呲——仿佛银匙从浓稠的白粥中划过,仿佛花瓣落在即将冰封的湖水中。
陌旬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他的剑才刚刚刺出。然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他的剑,他的手,甚至他的思维多慢了下来。
他就像拉着破车的老牛,就像冬日里渐渐冻成疙瘩的菜花油。
此时,坐在地上的宝月斋道姑看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滑稽得让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吓破了胆——陌旬就站在白子墨身前,他提着剑,一剑接着一剑朝白子墨刺着。
但是他的剑太慢太慢,比东街口菜市场里每日晨练的老太太练的剑还慢。那专注又吃力的模样,就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断了气似的。
而在他身旁,孙仲则也是缓缓地将手中金扇朝白子墨挥去,好像要给白子墨挠痒痒一般。
“时间法则……”道姑浑身瑟瑟发抖,然后惨然低语道:“可笑我们四个竟然想围杀他。殊不知人家已经是天上的蛟龙,而我们不过是野地里的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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