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身负诛天剑,神情凝重地站在一道石坡上。
今天是他进入这个世界的第十天。与九鹓、鹰叔大战造成的伤势,已经在这几日间痊愈。
离开那一片古林之后,他一边调息身子,一边往南御剑飞行,如此断断续续,已经飞出了数万里。
这一路上,他看到的只有绵延的山峦,茫茫的森林和不知发源于何处的奔腾咆哮的大河。
没有传说中的神凰宫遗址,没有煌煌而立的宫宇楼阕,甚至没有一点人类修士活动留下的痕迹。
这个世界,只有大山、古树和数不尽的狂莽妖兽。
但孟川仍然执着地向南寻觅着。
凤凰栖于南,孟川寻思着与其地毯式地搜索,不如凭直觉认定一个方向追下去。
就在他进入这个世界的第十天,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时,他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条大峡谷,所以他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长达百里的大峡谷,它就像大地上撕裂的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孟川的脚下一直通向天际。
孟川没有感叹或震惊于自然的天地伟力,没有震慑于造化的鬼斧神工。
他站在石坡上,看着脚下绵延百里,深不可见底的大峡谷,沉默不语。
这条大峡谷太长太深,更重要的是,它太笔直了。
它就像用尺子划好的一般,没有任何曲折,没有任何宽窄的变化,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长,峡谷两侧的山石开始剥落的缘故,孟川甚至觉得,这道峡谷的切面都太过平滑。
这样的峡谷,当然不是天地之力,不是鬼斧神工。
“这是剑痕!”孟川感觉到有些压抑。
没错,这是剑痕,是一剑之威。
是怎么样堪称神魔的人物,能在这茫茫大地上斩出这样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这位大人物斩出了这灭世一剑。
五千年前那位神秘女仙重建的神凰宫就是覆灭于这一剑之下吗?
“真相,也许就在这条峡谷之中了。”
孟川祭起诛天剑,轻飘飘地飞身而上,然后驾着剑光向身前的那道峡谷俯冲飞去。
…………
此时的西秦国已入深秋。天地间一派肃杀萧瑟之意。
几片枯红的枫叶被秋风卷起,落在一通青苔斑驳的石碑之上。
这通石碑,位于西阕宗重建的山门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山山脚。石碑上的文字,因为久经岁月风雨侵蚀,已经模糊不清。路人只能依靠仅剩的几笔几画,依稀猜测这就是当年名噪一时的【丹霞小洞天】。
这一刻,石碑旁的空间仿佛忽然蒸腾起一片白色水雾,接着那片水雾翻滚卷动,从中走出一道人影来。
此人身着白色麻布长衣,一头黛黑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
他赤足而行,脚下的砂石草屑却仿佛活了起来,怕污秽了他如白莲般的双足,而怯怯地避开。
这位仿佛不属于尘世的男子,正是西阕宗当代掌门白子墨。
不知为何,他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则多了几分清冷。
“几位在此守候了这么久,难道到现在还不愿现身吗?”白子墨忽然说道。
这附近除了他并没有任何人影,不知他这些话是对谁说的。
下一刻,数十丈外的一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接着一座散发着古拙气息的炉鼎凭空显现。
这座炉鼎就像一间房屋般大小,而它也真像一座房屋,竟然从中走出了四位修士。
白子墨见状微笑施礼道:“几位道友好久不见。”
“都说白掌门已通空间道理,知晓乾坤经纬之规矩,看来传言不假。”那四位修士之中,有一位须发如雪、白眉入鬓的老者向白子墨还礼说道。
“陌老前辈过誉。”白子墨说道,“如果【湮空鼎】当年没有受损,白某要发现众位踪迹,也要耗费一些力气。”
白眉老者轻哼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不悦的事情,阴沉着脸沉默不答。
这位老者乃是元阳派掌门陌旬,金丹后期的大高手,陌峰正是他的独孙。
他与另外三人借着空间法宝【湮空鼎】,藏在空间缝隙中,伺机而动。没想到白子墨已熟谙空间法则,一出来就看破了【湮空鼎】散发的那一丝极难察觉的空间波动。
“几位道友来到这里,不会是为了与白某叙旧的吧?”白子墨似乎没有看见陌旬面色如霜,仍然淡淡地笑道。
“数月前,我们白岳宗、元阳派、凌云阁、宝月斋四个宗门已经向贵宗送去书函,相邀商谈联盟一事,白掌门似乎把这件事忘了。于是,我们四位掌门只好亲自过来见你了。”
白岳宗宗主孙仲则手握一把金晃晃的纸扇,嘴角微扬地对白子墨说道。
白子墨见到孙仲则手中的那把金扇子,眼神微微一凝,接着又扫视了其他几人,正色道:“元阳派的湮空鼎,白岳宗的山河扇,凌云阁的凌云剑,宝月斋的宝月簪。几位掌门将宗门镇派之宝全部请了出来,难道是想作为定盟的见证吗?”
“若真是那般,恐怕白掌门会有些为难吧。”孙仲则笑道,“贵派的玄龙剑此时不是在云炎国吗?”
白子墨闻言,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各位是笃定玄龙剑不在我手上,因此再无忌惮了。”
“五宗联盟是对抗魔族大势所须,白掌门要是执着于宗门私利,逆势而为,那我们几个,也只好为了大义,请白掌门退位让贤。”孙仲则厉声说道。
“你们所谓联盟,不如直接说是瓜分西阕宗的好。”白子墨丝毫不以为意,哪怕神情的一丝波动都没有,“至于白某这个掌门称不称职,西阕宗掌门由谁来当,这恐怕不是几位能操心的事。”
“白掌门,你太过年轻了,难免走了歧途。我们几个作为前辈,看着难免忧心,总要管教一番。”陌旬沉声说道。
掌门之间言称“管教”,这已经是十分无礼之举了。因为他们今天就不打算讲礼。
话已至此,大家也不再拐弯抹角,虚与委蛇。
“白掌门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等时刻,将玄龙剑这般重宝交给一个筑基弟子,更不该让他带到万里之外。”宝月斋的斋主是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的道姑,此时她眉眼如霜地说道,“你更不该孤身犯险,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丹霞小洞天来。你也不想想,西阕宗若是失去你这位中流砥柱,会不会塌下来。”
“既然我敢把玄龙剑交给弟子,就说明我已经不需要它了。”白子墨顿了顿,神色淡然如水地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不远迢迢地跑到这丹霞小洞天来,几位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在故弄什么玄虚?”见到白子墨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道姑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丹霞小洞天不过十几里方圆,几百年来早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白掌门你难道还能在里面翻出花儿来?”凌云阁掌门风清笑神情轻蔑地说道。
“我只不过是想找个清净地罢了,如此,还要多谢几位耐心等了我这两天时间。”白子墨云淡风轻的神色一扫不见,整个人的威严气势陡然拔高,“几位既然是冲着白某而来,就该在白某进入洞天之前动手。现在,已经晚了。”
仿佛烈日从地平面升起,仿佛璀璨星空悬于头顶。
一直如清辉冷月般的白子墨,忽然间散发出无比庞大,无比磅礴,无比凌冽的气势。
这片天地似乎震慑于白子墨的光芒,天光都显得晦暗了一些。方圆十里之内,突然变得静悄悄起来,鸟兽辟易,风云不语。
与他相对的四人,心中难以抑制地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感冰寒刺骨。
“你…你是跑到丹霞小洞天里渡劫去了!”风清笑喉咙有些发干,握着凌云剑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你成就金丹到现在才不过十五年,怎么可能……”宝月斋斋主失声叫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白子墨如山如岳,居高临下地看着四人,他身上的气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几息之后,陌旬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大声喝道:“元婴就元婴,怕什么!事已至此,我们唯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这话说得太大义凌然,太视死如归,放在四个金丹后期身上,便显得有些滑稽。
但另外的三人,没有任何一人觉得陌旬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此刻的白子墨太强大了,强大到他们只有鼓起全部勇气才敢面对。
“镇!”陌旬左手一托湮空鼎,那巨大的炉鼎便腾空而起,朝白子墨头顶镇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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