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神王 第一百五十六章面具

    鹰叔感到无比的震惊与愤怒。

    震惊于九鹓居然为了毒杀他，而服下了【碧海阎罗】这样的剧毒，也震惊于孟川竟然能够挣脱自己布下的力场。

    虽然他现在身中剧毒，力场有所减弱，但是即使减弱到只剩几道法则，也不是一个筑基修士能够挣脱的。

    那毕竟是法则的力量，是筑基修士无法触摸的世界。

    然而不管他如何震惊与愤怒，他现在都必须面对孟川卷云裂风而来的剑。

    这一剑堂堂正正，气象森严，但细细感知竟然又有一股玄而又玄的味道。

    “法则？剑道法则？”当鹰叔的铁爪扣住孟川手中的诛天剑时，他的脑海里就想起一声惊声呼喊。

    鹰叔的境界已经相当于人类元婴修士，他已经凝结出了领域，他对法则的感知当然是十分敏锐的。

    虽然这些法则还不够纯粹，不够清晰，但是已经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鹰叔意识到，孟川并不是他可以随便捏死的虫子。他现在受到浑身蔓延的毒素影响，虽然暂时还不会危及性命，但为了压制毒素，他的实力已经骤降到还不到平时的二三成。如果他再对孟川掉以轻心，很可能今天得栽倒在这里。

    鹰叔的眼球诡异地变成了比黑夜还要深沉阴暗的黑。他七窍中流出的黑血瞬间干凝。

    孟川感到周围的空气忽然被赋予了无限的重量，像一座大山一样岿压下来。而他手中的玄龙剑也突然重若千钧。

    这是鹰叔再次施展法则之力，扭曲了这一片空间的力场。

    在这里，一粒微尘也犹如千斤巨石。连空气都变得流沙般粘腻。

    孟川瞬间又感受到了那种被封入树脂的窒息感。

    但是这一次，孟川遭受的压力要比之前要小得多。

    鹰叔毕竟已经受了重伤，他的力场不再那么密不透风，坚不可摧。

    如果说之前的力场是铁板一块，那么现在的力场，就更像是一团流动的铁水。

    孟川将神识完全释放出来，扫视着鹰叔施加的力场。既然是流动的铁水，就有深有浅，甚至可能发生分叉，有断流。孟川相信只要找到这些法则之力的弱点，就能一举攻破。

    鹰叔在施展力场的同时，就准备好了后手的杀招。他困住孟川，当然不是为了给他难题，然后给他时间去破解。他的另一只手悄然抬起，准备向孟川天灵盖扣去。

    然而，下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神识威压如潮水一般涌来。

    这股神识威压，已经无限接近元婴大能。

    从被九鹓暗中埋毒，到孟川破开他的力场，再到发觉孟川作为一名筑基修士已经领略了剑道法则，鹰叔的心神不断受到冲击。

    此时他更是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孟川的神识威压裹挟，他顿时出现了两个呼吸的呆滞。

    妖兽一族先天肉身强悍，力量无匹。但是似乎是由于受到了上天太多的眷顾，似乎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维持微妙的平衡，妖兽一族的神识之力普遍不强。

    鹰叔的实力虽然堪比元婴大能，但是他的神识却只和一般的金丹修士相当。

    因此近距离受到孟川的神识威压冲击，使他心神恍惚，也导致对于力场的控制更加紊乱。

    孟川感觉到那一团铁水剧烈地波动起来。它们分开许多细流，细流与细流之间有着肉眼可见的缝隙。

    孟川知道，自己寻觅的机会就在眼前。

    诛天剑上的那抹顽强剑意再次呼啸而起，朝着那一道道缝隙切割而去。

    仿佛一个盛满热水的水袋被钢针戳破，又像是满地的枯叶被狂风卷起。

    两人所处的空间一阵抖动，接着发出一连串噗噗噗的闷响。

    这些闷响在鹰叔和九鹓听来，却是一记又一记的天雷。

    孟川以筑基弟子的境界，破掉了元婴高手的法则领域。

    越境破敌，而且是跨越两大境界破敌，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壮举。

    仓促间凝结的领域再次被迫，不仅让鹰叔心神震荡，更重要的是，让他受到了力量法则的反噬。

    他竭尽全力推开孟川的长剑，接着蹭蹭连退数步，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本来一直努力压制的毒素，在这一波力量反噬之后，更加疯狂地肆虐起来，瞬间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你，你是什么怪物？”

    鹰叔难以抑制地感到恐惧起来。

    从孟川与九鹓开始战斗的那一刻起，孟川就展现出了近乎魔兽的肉身力量，接着是金丹水准的剑道法则，最后，居然还有无限接近元婴大能的神识威压。

    精、气、神，无论哪一方面都具备了碾压同阶的巨大优势，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云炎国这种穷乡僻壤。

    这种天赋奇才，不是应该早就被天字号宗门挖去悉心培养，或者被那些传承万年的古族招揽吗？

    “你到底是谁？是天阙宗的嫡传弟子？还是天衍宗的九子之一？”鹰叔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不仅是因为他体内愈发汹涌的毒流，更是因为从心底里冒出的恐惧。

    “我就是我，不是谁。”孟川手执长剑，直指鹰叔。

    “所以我说你是个懦夫。”此时还躺在地上的九鹓，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说话反而顺畅了些，“当年你家族被灭，你不敢找我父母拼命，甚至没有勇气一死了之，反而委曲求全地成为我族供奉，为我族卖命；你有复仇之心，却只敢对我下手，而且还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你发现他不是任你揉捏的虫子，觉得他可能有些背景，你就吓破了胆。你当真可悲啊。”

    九鹓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平静而淡然，语气中没有嘲讽与蔑视，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实。

    惟其如此，就越发让人觉得她说的就是事实，无可辩驳。

    她的每一个字就像一记重锤砸在鹰叔身上，他原本挺拔如山的身躯，竟然一点一点佝偻起来。

    他想起惨死在古凤一族刀下的妻女族人，想起苟延残喘、戴着面具曲意逢迎的日子，想起为了此次神凰秘境之行而谋划的日日夜夜。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的人生竟然毫无意义。

    “我是个懦夫，我是个懦夫……”鹰叔大口大口地咳着黑血，然后跪倒在地，不知是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在跪拜那些深藏心中的亡灵。

    孟川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世间有许多事没有道理，有许多苦痛无从诉说。

    孟川抬头望向越来越深沉的夜色，觉得胸口压着一颗巨石，十分憋闷。

    鹰叔就那样跪在地上，慢慢地断绝了生机。

    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否得到了解脱，还是陷入更深的地狱。

    孟川轻叹一声，一步步走近那个黄衣少女，此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杀人莫过头点地。他那时已经必死无疑，你何必还要句句诛心？”孟川觉得九鹓有些过于残酷了。

    “你不是正在对我做同样的事情吗？”九鹓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孟川。

    鹰叔已经死了，她稍微觉得有些满足。虽然还有很多遗憾，但她也只能带着这些遗憾去另一个世界见她母妃了。如果有另一个世界的话。

    “有时候活着比去死，需要更大的勇气。”孟川在九鹓身旁蹲下，低声说道。

    九鹓仍闭着眼，沉默不语。

    孟川打量了一眼面无血色的九鹓，心绪有些复杂。他缓缓抬起手，五指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剑意。

    九鹓感觉到了那逼人的寒意，于是忍不住睁开眼，望着孟川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孟川点了点头。

    “可你又比我好多少。”九鹓不屑地笑道：“我杀的人不见得比你杀的妖兽多。”

    终究是种族、阵营不同而已，何谈对错。

    “但我并不以此为乐。”孟川看着九鹓，眼神清亮照人，“杀戮，也不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九鹓觉得孟川的目光有些刺眼，于是不再与他对视。

    “多说无益，动手吧。”九鹓惨然一笑。

    下一刻，她感到孟川五指上缠绕的剑意刺入自己的体内。她很痛，但是暂时还没死。

    “你在做什么？”九鹓有些不解，有些懊恼。

    “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我暂时压制住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孟川说着站了起来转身离开，“我不会杀你，因为没有你我已经死在鹰叔手下了，但我也不会救你。你好自为之。”

    看着一步步远去的孟川，九鹓不知为什么感到异常委屈。

    孟川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她的嫌恶，而她何尝不嫌恶这样暴虐可怖的自己。但那些血腥与狰狞，不过是她给自己带上的面具。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看见她的柔弱和无助，只有这样她才能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于是当她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这古林中，面对无尽的夜色，她终于无法再伪装下去。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九鹓望着没有星光的墨黑夜空，沉默无声。

    ;